“既然加名字不合适,那就重新再拟一份!”见马文风当着出言顶撞,单守德面带着怒意,他清楚马文风心中的小九九,开口便直接灭了他的念头说道,“这次名单之上的差役名字全部去掉,尤其是马潜,没出什么力却占着名额,传出去对我知州的名声影响不好!这件事情,你立刻就去办。”
“大人,这……”马文风没想到单守德居然出尔反尔,站了起来有些央求地看着单守德说道。
那天单守德说了请旌表的事情之后,马文风近水楼台,就先为马潜求得了一个名额,当天就已经拟好了奏章,这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没想到因为自己这一句顶撞,单守德居然就这样把侄子从名单上给抹掉了。
这可是自己在单守德身边当师爷这几年来,单守德第一次没有听从自己的意见而自己做了主张,在马文风看来,这次单守德抹掉的不光是马潜的名字,还有自己这几年来在单守德身边鞍前马后攒下来的面子。
直到此时马文风发现,似乎是因为沈重的出现,单守德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开始慢慢发生了转变,上次挨板子这次抹面子,可都是因为沈重而起,这让马文风产生了一丝的危机感。
既然现在单守德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这次自己也不能再含糊,直接给他个下马威,也好让单守德看看,这偌大一个州衙,离了我马文风之后还能不能转好,马文风目光闪烁,看向单守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威胁,心说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有你单守德求到我的时候。
单守德摆了摆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看都没看马文风一眼,笃定地说道:“啥都别说了,就按我说的办!”
“大人,马某偶感不适,可能是昨天的伤口开裂,实在是不宜再费心神。”马文风咬了咬牙狠下心来,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朝单守德拱了拱手,“今天马某在这里也向你告个假,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书吏们去办吧!”
单守德明显一愣,抬头看了马文风一眼,见他目光坚决,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好吧!那你就先下去吧!这件事情我交给别人去办!”
“那我就不陪了,赵金泉你们几个,好好陪一下沈重!要是敢怠慢了沈公子,我可饶不了你们!”马文风皱着眉头向在座几个乡绅吩咐几句,一撩袍袖,施施然走了。
马文风这几句不阴不阳的话说完,席面上赵金泉和他身边的几个豪绅也都有些坐不住了,马文风这一番话里隐含着什么意思几人心里都清楚,但这边单守德的面子也要顾及,又如坐针毡磨蹭了一会,这才一个个站起身来,陪着笑脸向单守德道别。
单守德本来兴致还算不错,但没想到刚想到一个交好沈重的法子,这边马文风又不乐意了,看着几个不识好歹的豪绅,他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驱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不悦说道,“走吧,都走吧,都走了我也清净!”
几个豪绅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来,躬着身子唯唯诺诺地离席而去。
沈重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啧啧称奇,这几个豪绅在蔚州城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为了一个师爷而敢于得罪知州,可见马文风在蔚州城掌握着多大的权力。
“师哥,这个马文风也太不像话了吧!”贾应春站起来愤愤说道,“如此尊卑不分、不知礼节,他把他自己当成谁了?还有这几个乡绅,他们居然唯马文风马首是瞻,我倒要去问问他们,他们有没有把你这个知州放在眼里?”
“东阳,坐下吧!”单守德面色沉重,右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缓缓说道,“师哥这就是报应,这偌大的州衙,居然让马文风登堂入室,反客为主了。你以后为官之后,万不可学师哥养虎为患啊!”
“师哥,那马文风只不过是你手底下的一个师爷,能成什么气候,要是他真敢蹬鼻子上脸,把他换掉就是了!”贾应春理所当然摊了摊手说道。
“师爷?呵呵,我要是早这么做便好了!”单守德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愿再将这事情细说下去,找了个由头说道,“东阳,景清这小子酒喝多了之后经常在外边惹事,你去帮我看看他吧!”
贾应春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是,师哥,我这就去把他给劝回来。”
一桌酒席不欢而散,贾应春也被单守德借口支开,小亭之中只剩下了沈重、单守德两个人,单守德拿过酒壶,给沈重斟上一杯,沈重也没客气,微笑看着单守德,知道他这是有事情要求到自己了。
单守德静默片刻,挥手将一旁伺候的两个丫鬟打发走,叹了口气说道:“复生,让你看笑话了!”
沈重微笑地看着单守德说道:“单大人,这马文风如此不知进退,我看你也该收回马文风手中的权力了吧!”
单知州没有回应沈重的猜测,反而伸手指了指挂在二堂上的匾额问道:“复生,你可知这堂前匾额出自何处?”
沈重不知道单守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抬头望去,只见二堂门楣之上,挂着一块硬木雕成的匾额,黑漆金字,上面三个大字——琴治堂!
这个典故,沈重还真知道,在前世旅游的时候,也不知是听哪个导游讲过,当时觉得有趣,便记了下来。
因此沈重也不发怵,侃侃而谈道:“这琴治二字,出自《吕氏春秋·察贤》,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单知州将这个牌匾挂在这里,想来是提醒自己,要向宓子贱学习,政简刑清,知人善任!”
说出这句话,沈重在心中腹诽道,单守德这治世本领如何我不知道,不过这甩手掌柜当得确实比宓子贱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一个知人善任,政简刑清!”单知州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是想学宓子贱弹鸣琴而治单父,只是最终却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说完这句话,单守德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声震四方,只是听起来有些凄凉,语气中颇有些吃不到葡萄的狐狸的样子说道:“武侯诸葛事必躬亲,最终还不是累死五丈原,身死国灭,悲哉悲哉!”
沈重听出了单守德语气中的颓然,心说这单守德居然拿诸葛亮来为自己在其位不谋其政推脱,故意刺激他说道:“但武侯却官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侯拜相,受世人敬仰,万世流芳。”
“万世流芳,万世流芳!”单知州手中拿着酒杯喃喃念道,“想当年单某何尝不想如此?但世事难如人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