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咱们家少爷,因为家族内的一些原因,从今天起,木轩坊这里就归他管了。”
等乔四将所有工匠都聚集到北房前的空地上列队站好之后,沈三福开口将沈重的身份介绍了出来。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声,全场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沈重,甚至还有些人的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愤恨,这让沈重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二叔从中做了些什么手脚。
沈三福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下面工匠的反应十分满意,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咱们作坊里的百十号伙计,要跟二老爷掌着木轩坊时一样,都得听从少东家的吩咐。要是让我知道有人顶撞了少东家,可别怪我沈三福不留情面……下面有请少东家给咱们说几句。”
“我叫沈重,字复生,毛头小子一个,刚从二叔手里接过这生意,诸事不懂,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师傅。”虽然心中感觉有些异常,沈重还是笑着负手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木工方面的东西我还不懂,所以我就不多说了,因为这就相当于班门弄斧。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作坊的规矩。”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规矩诚设矣,则不可欺以方圆。所以咱们作坊的规矩十分重要,虽然我刚接手这作坊,但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合理的规矩,比如……”
沈重说到这里狠狠剜了乔四一眼,乔四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看来这沈重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就更要趁他还没站稳脚跟的时机,将他挤出作坊,要不然自己以后可就没好果子吃了。乔四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刚才这里的管事,是叫乔四吧!他说的话我就不认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想当大师傅有什么错?我想咱们这些伙计到这里来,恐怕谁都心里憋着劲,想要成为一个大师傅吧……”沈重顿了顿,颇有意味地看了扫了下面的人群一眼,“今后我掌管了这里,不看资历,只看能力。别说掌墨师傅,只要你有能力,就算当这里的管事,我看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下,人群中终于有了动静,有些年轻的帮工,心里琢磨着刚才沈重的话,听到自己居然有机会当上管事,一个个两眼冒光,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沈重的这些话,就是说给乔四听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乔四,现在我才是木轩坊的少东家,我能把别人扶上管事的位置,就能毫不费力地把你从管事的位置踢下来。
一个小小的管事,居然敢不把东家放在眼里,如果不先把乔四搞定,沈重在这作坊之中就毫无威信可言了。
就在这个时候,崔禄快步走了过来,将一张笔墨写就的纸条塞到了沈重手中,沈重低头看了两眼,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崔禄递过来的纸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账目没有问题,但是本来作坊账面上应有的几千两银子,前两天都被突击换成了仓库里快要堆到房顶的木材了。
现在作坊的账面上面分文不剩,比被老鼠光顾了的米仓还要干净。
一个商铺或者作坊的经营,最怕的就是流动资金被挤占,因为进货、经营、工钱,方方面面,样样张张,都需要钱。
都说钱如流水,也只有把钱流动起来,才能用钱生钱。但现在作坊中居然没有一点流动资金,沈重别说想要把作坊经营下去,就算是维持下去,那也是难上加难。
二叔这招釜底抽薪,玩得真够狠的,但所有的手脚都明明白白的体现在了账目上,这让沈重就是想发作,也没有发作的理由了。
还能怎么发作,结果已经是这样了,最多说二叔一个经营不善,对自己后续的经营也是于事无补。
“少爷,账目您也看过了,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沈三福看沈重有些出神的样子,知道他被自家老爷阴了一道,忍着笑问道。
“哦,沈管家,账目都还算清楚,没什么问题。”沈重僵硬地点了点头,站在那里思索着对策,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失神。
沈三福拱手告辞,临走之前暗暗向乔四使了个眼色,心中想到,这个局我们老爷可是布好了,剩下的好戏,可就看你怎么演下去了。
“好,我接着往下说……”送走了沈三福,沈重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少东家,别在那里说那些有的没的,画饼充饥可解不了饿。”乔四站在人群前面,细细的眼睛微微眯着,抱着双臂,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干草枝,冷冷直接打断了沈重的讲话。
“对啊!少东家,咱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乔四的旁边,一个壮大汉子随着乔四附和了一句。
“实际的,乔四你什么意思?”沈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少爷,你是真糊涂呢,还是给我们装糊涂啊!”乔四针锋相对说道,眼中充满挑衅,“您现在是我们的东家,我们的工钱是不是该找你结?”
“是啊!”沈重点了点头。
“那拿来吧!上个月的工钱!”乔四摊开了手说道,“今天正好是结算工钱的日子。”
“上个月的工钱?我二叔没给你们结吗?”沈重心中咯噔一下,怪不得二叔要拖到今天才安排交接,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情况有些不妙,看来二叔沈冠文还留了后手,现在作坊账面上一分钱都没有,这些工匠们一个个却要催逼着我要工钱,二叔这是准备让我一接手就直接摆我一道。
沈重刚才的话一出,场院中立刻如煮熟了饺子一般,沸腾了起来。
本来这些工匠对乔四前些天宣扬的说法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现在沈重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就是这个少东家想要赖掉他们的工钱,所以这些工匠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叫嚷起来。
“现在作坊是你的了,你还想着让别人出钱给你养活工人?”看沈重的反应跟钱管家交代给自己的差不多,乔四冷冷一笑,继续说道,“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大鹏,咱当初怎么说来着?”
“他要是不给咱们工钱,咱就把这作坊给砸了!”那个叫大鹏的壮大汉子伸手拿起旁边地上一根刨好了的车辕,咋咋呼呼地挥舞着说道,“大不了一拍两散!”
“对,不给我们工钱,就算闹到州衙去,也是咱们有理!”
“不给工钱,这活没法干了,散伙吧!散伙吧!”
“大伙静一静,上个月的工钱,可不该算到我们头上……”管家崔禄看到这种情况,还要上前解释两句。
但这些工匠哪里管这些,在他们心中只认准了一点,谁是东家就管谁要工钱,再加上乔四和卢大鹏在一旁不断煽风点火,有几个工匠甚至已经准备拆了东西来泄愤了。
要是这些工匠果真这样一哄而散的话,只剩下一个空壳的作坊自然便是砸在了沈重手里。
那原本属于大房的那些生意,自己是想都不用想了,
但如果要盘活这如一潭死水一般的局面,则只有引入活水,现在沈重手里又哪有这么多的银钱?
除非是当掉大房中的东西,先堵上这个窟窿,但既然二叔都算计到了这里,怎么会想不到沈重的这一下策?
估计沈重要真敢拿出东西去当的话,沈家败家子的帽子第二天肯定就扣在了沈重的脑袋上。
结果是殊途同归,大房的生意还是牢牢掌在二叔手中。
这似乎是一个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