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他们打开城门!”那杀手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城门洞中出来的一个衙役看见,只得一把将曲叫天勒在身前,用钢刀紧紧贴在曲叫天的脖子上,恶狠狠说道,“快点,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好汉别激动!”曲叫天拼命缩着脖子说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那些衙役却没听到曲叫天的话,慌乱地拔出刀来,对着那杀手说道:“你把尹大人放了,有什么狠招,对着我们来!”
“对,劫持知州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冲着我们来!”
所有衙役并不知道曲叫天是假知州,此时都一脸关切看着他,曲叫天心中感到莫名一暖,本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黄虎却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曲叫天,左手处紧紧扣住了袖箭的机关,袖口暗暗对准了曲叫天。布置完守城任务临走之时,沈重特意向他交代了几句,所以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曲叫天身份的人。
此时曲叫天被劫,看到周围衙役群情激奋的样子,黄虎真怕曲叫天为了保命说出什么不利于城防的话来。
“爹!”
“夫君!”
就在两拨人正在僵持的时候,另一侧的小巷中当啷一声,憨子和戴玉嬛惊叫出声,失手将食盒扔在了地上。
曲叫天听到声音,身子一震说道:“憨子,玉嬛,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这两天守城兵丁的伙食太过油腻,曲叫天抱怨吃多了对嗓子不好,戴玉嬛便在在州衙中做了些清淡吃食,准备送到城门洞处给曲叫天吃,没想到刚出得小巷便看到这一幕,两人惊得顾不上地上散落的食盒,拔腿就朝曲叫天扑了过去!
“别过来,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那杀手很警惕,用手勒着曲叫天微微转了转身子,将钢刀又向下压了压,侧对着母子二人威胁道。
“好,我们不过去,不过去!”戴玉嬛急忙止住脚步,将憨子揽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自己这一家最近正是多灾多难,临来蔚州之前,便遭了白莲教劫持,差一点便生死两隔,再也见不着面。如今一家人好不容易又团聚在一起,眼看着便要离开这里,没想到这个时候又被鞑子围了城,看到自己的夫君今天又被人劫持,戴玉嬛心中回忆起这一段遭遇,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都止不住。
“孩他爹,你快答应了他,让衙役们打开城门便是了!”戴玉嬛泪眼婆娑,看着曲叫天脖子处已经被勒出了一道血痕,捂住嘴苦苦哀求道。
“听见你老婆说的没?”那杀手见戴玉嬛在劝说曲叫天,忙说道,“快让他们打开城门,要不然老婆孩子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媳妇儿,我曲叫天也是汉人,怎么会因为我这一条命做出这种遗臭万年的事来?”曲叫天小心地偏过头去看了儿子和媳妇儿一眼,低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大声点!”那杀手用刀柄在曲叫天后背上重重砍了一下,“别以为我不敢动手,你要再不老实,下一次可就换成刀刃了。”
“好,我说,我说!”曲叫天眼神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但片刻之后他面上便是一片坚毅之色,朝着城门洞中的众人大吼道:“所有人都给我守好城门,没有我的命令,谁敢上前一步,全都给我射杀!黄虎,我死之后,这东城门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我守好!”
向城门处交代完,曲叫天接着高声喊道:“憨子,你爹确实是有点胆小怕死,但所幸大节不亏,这么做可没给你丢人,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做父子吗?”
“爹,我愿意!”憨子大声点头答应道,却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好,是我的好儿子!”曲叫天眼泪也在眼眶中打着转,大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跟我一块唱!”
说完,曲叫天清了清嗓子,还若无其事地做了一个手势,高声唱道:“夫人,那陆秀夫背主捐身,张世乐复舟死难……”
这一出柴市节是曲叫天的拿手曲目,这些年来无数次登台表演,已经不知道唱过多少次了,但曲叫天却始终感觉隔着一层,这不是他的功力问题,而是因为境界原因,他没有身临其境地感受过文天祥那种心境,便唱不出其中的味道。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曲叫天在钢刀加颈,心中艰难地做出抉择的时候,终于体会到了文天祥捐躯赴国难时的心境,音调出口之时变得苍凉悲怆但又带着慷慨赴死的凛然正气,让周围的人听着无不动容。
“我文天祥今日在柴市节,宋有三忠,夫人呀!该抵得殷有三仁了!”曲声悠扬中,稚嫩的声音响起,和曲叫天的声音合在一起,憨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还在高声唱着。
一时之间,天地同悲。众衙役看着曲叫天坚毅中带着悲戚的脸色,一个个握紧了手中钢刀,颇为动容。
一旁的戴玉嬛紧紧握着憨子的手,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黄虎紧紧扣住袖箭机关,悄悄将袖口向一侧歪了歪,看到曲叫天如此行为,他便也深为感佩,紧紧盯着曲叫天身后那人,心中恨不得能用眼神杀死他,但手上却不敢动上分毫。
就连曲叫天身后那杀手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此刻也有了一丝犹豫,手中握着钢刀,迟迟不肯下手。隐在一旁的崔锐金看到这一幕,原本坚定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松动。
“锐金,你手下那教众怎么搞得?这个时候早就该动手了!”教主在崔锐金身侧,有些不悦说道,“现在让这冒牌知州这一折腾,倒平白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
“既然你选择为国尽忠,那就去死吧!”那教众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手上加力,手中钢刀便朝着曲叫天脖子上抹了下去。
“哈哈,来吧!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此时曲叫天脸上已经全没半点惧意,正气凛然说道。
“不要!”戴玉嬛嘶声大喊了一声,眼睛一闭,便软倒在了地上。
“娘!”憨子咕咚一声扑倒在戴玉嬛身上,再看着不远处在钢刀之下引颈就戮的曲叫天,已经不知所措。
四周一片慌乱,但曲叫天心中已是一片平静,嘈杂的声音似乎再也入不了他的耳朵,曲叫天平静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自己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这一次能够为国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是不知道百年之后,会不会还有人记得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为防守蔚州城而献出了生命。
“噗,噗,噗……”
就在曲叫天准备赴死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羽箭射入身体的闷响,曲叫天心中纳闷,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脑袋上被一股热血扑了一脸。
这是已经下手了吧?怎么一点都不疼?曲叫天在心中想道,难道是因为这杀手下手太快?
就在曲叫天心中还在左思右想的时候,就感觉身后那人一下软趴趴扑倒在了自己背上。
曲叫天连忙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发现身后那人已经断了气,三只羽箭从不同角度射入了他的身体中,其中有一枝直接贯穿太阳穴,森寒的箭头甚至从另一侧冒了出来。
那杀手早已没有了呼吸,手中钢刀一松,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鲜血从伤口处还在不断流出,流了曲叫天一脸一身。
“啊呀!”曲叫天连忙将那人的尸体推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没想到现在回想起来,心脏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刚才真是好险,好险,曲叫天抚着自己的胸膛,心中想道,是谁有这么好的箭法,居然能在千钧一发的时机,将自己从那杀手的手下救出来,曲叫天连忙抬头寻找,就看到东城墙上,沈重正手持弓箭,微笑看着自己。
那杀手劫持曲叫天的时候,沈重正在城头上巡视防务,刚刚绕到西城墙这边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边张弓搭箭,又带了两个弓箭手悄悄来到城墙边,三枚箭头同时对准了曲叫天身后的杀手。
那杀手一直注意着城门洞处的动静,并没有想到城墙之上已经悄无声息织就了一张死亡的罗网,将他兜在了里面。
黄虎几人本来也感到曲叫天这一次几乎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关键时刻从天而降的三箭瞬间将局势逆转,心中一振,带着众衙役乡勇也从城门洞中冲了出来,手中绣春刀寒光连连,杀入了后面的人群中。
“周围这些人,一个不剩,全部射杀!”沈重将手中弓箭交给一旁的兵士,寒声下达了命令。
城墙之上,弓箭咻咻,黄虎和一众衙役手握腰刀也是杀声连连,那杀手带来的几人很快便被砍倒在地。
“崔护法,撤!”教主似乎已经患上了沈重恐惧症,抬头看到沈重在城墙上凛然如杀神一般,心中就没来由地一悸,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教主,事已至此,咱们冲出去拼了吧!”崔锐金眼看着又有不少教众被屠杀,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中两枚短刃反射着他阴冷的目光,森然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
“此时他们人多,先把咱们的人归拢起来,等后半夜天快亮时,守城的士兵精神最松懈的时候,再拼最后一次!”看到崔锐金如怒狮一般胸口一起一伏,随时便要冲出去拼命,教主忙拉住崔锐金说道,“锐金,快走!”
“尹大人,好样的!”沈重从城头上下来之后,曲叫天还靠在城墙边上,沈重上前一把将曲叫天从地上拽了起来,“要不是你能顶住压力,恐怕这些人里应外合,东城门就危险了!”
曲叫天虽然当时很光棍的,但那时被逼得没有了退路,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后怕,双腿还有些发软,摸着脑袋尴尬说道:“沈大人见笑了!当时也是头脑一热,便硬充大头蒜了!”
“哈哈,你这个大头蒜充得好,我沈重没有看错你!”沈重拍着曲叫天肩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