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上,沈重面色冷峻,他手握缰绳稳住马车之后,却没有减速半分,手中马鞭继续不停抽打在马屁股之上,两匹健马四蹄翻飞,拖着后面的马车,朝着水门便直直冲了过去。
眼看着马车便要冲入水门,赵怀森和一众兵士连忙让了开去,沈重又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起身便从车上跳了下来,两匹骏马一声长嘶,便如炮弹一般窜入了水门之中,最前面几个鞑子躲避不及,被马蹄直接在肚子上踏出了几个窟窿!
“轰!”这一下冲到水门中和鞑子撞在一起,本来就已经吱吱呀呀的马车终于支撑不住,在水门内散了架,车上的大桶轰隆隆滚动起来,还有几个大桶撞在城墙上成了碎片,金黄色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
“快!火把!”沈重喘着粗气,低低喊了一声,从旁边一个城兵手中夺过一个火把,朝着门洞中扔了进去。
“快,都把火把扔进去!”赵怀森闻到空中淡淡的桐油味道,便明白了沈重的用意,也有样学样,将手中火把扔到了水门之中。
木桶中的桐油在冰面上流淌开来,已经铺了一地,沈重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水门中的动静。
桐油中的杂质比较多,平时也是用来刷在木器上防腐用的,并不是那么容易烧着,眼看着一把把火把扔在冰面之上,火光便暗了下去,沈重紧紧握着拳头,心中暗暗想着,怎么******这个时代没有汽油!
数十把火把扔进去之后,眼看着水门中被撞得七荤八素的鞑子就要站起身,再次冲过来的时候,水门里面终于腾起了一股火苗,
“哦……”所有心悬在嗓子眼处的兵士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欢呼,看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火焰一旦燃起来就很难熄灭,等到剩下的那些装着桐油的木桶被火焰烧透,大片桐油流淌出来之后,片刻之间水门中便成了一片火海。
蔚州城的城墙足有三丈三尺厚,水门洞中的鞑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火苗燃起来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鞑子想要再逃便已经来不及了。
“啊……”几个人形火焰哀嚎着便从水门冲了出来,在地上来回打着滚,空气中传来了一股刺鼻的烤肉气味,但此时火势已成,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扑灭的。
“好!烧死那帮****的鞑子!”兵士们也一直在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看到有鞑子被烧死,都不由叫了声好!
桐油不易燃烧,但一旦烧着之后,远比汽油的燃烧时间要长,沈重弄了满满一马车的桐油,恐怕没有小半个时辰,火是不会熄灭的。
直到此时沈重才松了口气,抽出腰刀狠狠将不远处一个白莲教众砍翻在地,口中吼道:“弟兄们,不要留情,把这些勾结鞑子的败类渣宰全部宰了!“
这边用一道火墙将鞑子挡在城外之后,城兵和民壮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他们刚才在对付鞑子的时候,这些白莲教众不胜其扰,心中早已积聚了满腔的怒火,听沈重这一鼓动,就如火药库爆炸了一般,纷纷怒吼着转过身来,开始专心对付身后这些白莲教众。
“无生老母,无生你个头!“陈汉刚才差点便吃了这些教众的亏,此刻手持腰刀当先冲了上去。
这些白莲教众只是教主归拢起来的乌合之众,本来就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有鞑子顶在前面,他们在后面搞点小动作还算可以,此时全面面对城兵积聚在心中的怒火之后,便立刻成了待宰的羔羊,基本上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杀,杀,杀!”愤怒的城兵看到附近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兄弟,一双双眼睛变成了赤红色,手中腰刀横劈竖砍,如割韭菜一般将这些白莲教中全部砍翻在地。
“哎!功亏一篑!”教主看着水门处那一道火墙,重重一拳捶在一旁的柱子上,口中狠狠说道,“这沈重的命还真是够硬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遇难呈祥!”
眼睁睁看着鞑子就要冲破阻隔冲进城来,没想到沈重再次出现,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鞑子堵在了城外,这让本来已经胜券在握的教主很是气愤。
“教主,要不要叫咱们的教众撤回来?”崔锐金在教主身后,看着不远处一边倒的屠杀,开口问道。
“不用了,这些普通教众也没有太大用处,撤回来的话,很可能再牵扯到咱们,就让他们都死在这里吧!”教主轻飘飘说道,似乎这些刚才还为自己卖命的人的生死已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每次一失败就壮士断腕,教主,再这么下去,咱们手底下就没人可用了!”崔锐金脸色沉郁,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一忍再忍,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对教主的抱怨说了出来!
“想要救出这些教众,就得派上咱们仅余的这一点精锐了,不值得啊!”教主叹了口气,向崔锐金吩咐道,“这次失败确实是我们太小瞧沈重了,没想到他居然守城还有一手!你赶快回去将教中精锐全部集中起来,找个时机,发动最后一击吧!”
教主本来还想着保存实力,等到鞑子进城之后,也好尽快控制蔚州城中的局势,没想到这一次行动又是以失利告终,接下来便不得不出动教中最后的一点精锐力量了!
心中做出这个决定,教主转身大踏步离开了这里,崔锐金紧随在教主身后,看着那些对教主百依百顺的教众面对一面倒的屠杀,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再看向教主的时候,已经丝毫没有了当初的恭敬和崇拜!
将还在抵抗的白莲教众全部斩杀,看着地上一地的死尸和横流的鲜血,沈重居然额头上微微冒汗,他抹了一把,却又在上面抹出了数道血痕。
沈重用腰刀拄在地上,呼呼喘了几口气,犹自心悸说道:“赵大人,刚才好险!”
幸好自己在水门还没攻破之前赶了回来,要不然的话,真是不堪设想。
“全靠了沈大人!”赵怀森此时已经在一旁将身上的几道伤口紧紧包扎了起来,但因为流血不少,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转身看了看水门处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由衷赞叹道,“这一道水门变火门,沈大人真是神来之笔!”
刚才还以为沈重是贪生怕死,收拾细软准备逃命去了,没想到沈重却是想到了退敌的妙计,赵怀森放下心中的怨懑,此时心中对沈重的印象更多了几分改观,对沈重是由衷佩服起来。
看来这个沈重,确实是有几把刷子,要是换了我,恐怕死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赵怀森心中暗暗想道。
“要说能守住这个水门,赵大人带着兄弟们为我争取了时间,才是功不可没!要不是赵大人在这里顶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就算我把桐油弄过来,一切便也都晚了!”沈重看着赵怀森浑身浴血的样子,此时也是将他当成过命的兄弟,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两人经过这生死一战,此时关系无形中便拉近了几分。
“刚才我还在怀疑沈大人是准备逃命去呢!”赵怀森憨憨一笑,刚才脸上那股杀气便消散于无形中,摸着脑袋有些愧疚说道。
“那赵大人便小瞧我们大人了!”陈汉此时也凑了过来,他也受了几处小伤,此时也都用布条缠了起来,这次他带着民壮率先堵住了鞑子,可以说功劳也是不小。
“这里有我的家,有我的亲人,我是绝对不会逃命去的。不管这座城池守不守得住,我都会与蔚州城共存亡!”沈重一下子严肃起来,面色坚毅地看着夜色下安静的小城,突然感觉和这座生活了一年多的小城有了一种亲密的联系,他沉声说道,“城在,我在,城破,我亡,仅此而已。”
“有沈大人这种决心,蔚州城咱们一定守得住!”赵怀森也被沈重感染了,粗着嗓子肯定说道。
“先不说这些了,还是赶快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吧!”沈重点了点头,看着水门内的火光说道,“这道火墙能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等一会火熄灭之后,鞑子还会再从这里攻进来!”
此时河面上有一块冰面已经被烈火烤化,露出了一泓清水,桐油飘在水面上,还在剧烈燃烧,但已经有了越来越小的趋势!
赵怀森看着那一片已经开解的冰面,微微皱起了眉头:“河面化开了,恐怕再用条石堵住水门便不行了!这件事情倒有些棘手了!”
沈重倒是没有惊慌,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指了指城墙处的一个柴垛说道:“快,将墙根处的柴垛都搬过来,堵住水门!”
“大人,这些柴禾没什么重量,堵在这里能起什么作用?”赵怀森有些不解问道。
沈重神秘一笑说道:“柴禾墙当然不管用,但如果我们泼些水上去,将这柴禾墙变成一堵冰墙呢?”
“沈大人,果然好主意!”赵怀森倒还不算笨,想了一下,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先在融化的河面上架上数根木棍,在沈重的指挥下,一些人先去城墙根下抱了柴禾过来,然后又分出了一拨人,不停从河中提了水泼到垛在水门口处的柴禾上面,
此时还是天寒地冻,水门处又是一个小风口,城兵不断在上面泼水、加柴,不一会的时间,河水便在柴禾上结了冰,这些柴禾扎得密密实实,泼上水之后变成了一堵结实的冰墙,和河上的冰面连成一体。
赵怀森看着已经牢不可破的柴禾冰门,在心底对沈重又多了几丝敬佩,这沈重小小年纪,而且还是锦衣卫出身,没想到指挥守城却也有板有眼,很有一套。
指挥着城兵干完这一切,赵怀森满意地点了点头,沈重却是看着地上躺了一地的城兵,有些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场恶战,赵怀森带了一个百户的城兵过来,再加上陈汉带来的民壮,大概有一百五十来人,但此时在水门前便有数十名城兵死在了鞑子刀下,再加上一些受伤的减员,这一场恶战,这一个百户的城兵实际上已经减员过半了!那些民壮更是惨,三四十人只剩下了十几人的样子,这十几人中,还有一半挂了彩,被抬下去救治去了。
想起此时城墙上的那九百城兵,守好城墙便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更别提再对付鞑子这种短兵相接,沈重有些忧虑说道:“赵大人,咱们城中的人马太少了,要是和鞑子老这么硬拼下去的话,恐怕支撑不了几日!万全都司的援军到达这里,要多长时间?”
“万全都司离这里有上百里的距离,就算不吃不睡,恐怕现在前去报信的旗兵也才刚到那里!”赵怀森的军事素养还是不错,听沈重发问,便信口答道,“行军不似单枪匹马疾行,要想等到援军的话,恐怕咱们还要再坚持个三四天的时间!如果期间援军再出些意外的话,恐怕三四天也到不了了!”
“三四天!”沈重心中更加忧虑起来,“我们能坚持下去吗?”
“只要指挥得当的话,应该还是没有问题。”赵怀森实事求是道,“但就怕鞑子一直盘踞在这里和我们拼消耗,那样咱们的兵打一个就少一个,而万全都司迟迟不来的话,咱们的处境就有些不妙了!”
沈重眉头皱得更紧,抬手不自主便摸了摸下颌处,这几天他一直守在城墙之上,根本顾不上清理个人卫生,下颌下已经冒出了一层青青胡茬,这让沈重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了一些,沈重幽幽说道:“看来坐等援军也不是个办法,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赵怀森吓了一跳,连忙劝道,“沈大人,千万冲动不得,咱们现在只有九百多人的城兵,再加上民壮乡勇和三班衙役,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千多人,靠着城坚墙厚,还能撑上些时日,如果真的打开城门和鞑子一战的话,恐怕出战之时,便是城破之日!”
“我知道了,赵大人,我还没傻到和鞑子去硬碰,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沈重听到赵怀森的意见,微微点了点头,皱眉说道:“让我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