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采用非常手段,沈重做事从来不拘泥于固定的条框和原则,李同既然摆明了要和沈重对着干,恐怕事情便不会是几句言辞能够解决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鞑子赶到,这几个城兵便先和锦衣卫打起来了。
眼看鞑子攻城在即,沈重无奈之下,也只能将谋反罪名安在李同身上,取了他的性命!在这种时候,只能靠雷霆手段才能震慑住当场,说是为了阖城百姓显得有些清高,但就算只为了沈家一家,沈重也会这样去做,别说冤死这样一两个跳梁小丑,就算再多死上几人,沈重也不会有多少心理负担。
“赶紧关城门!”沈重看都没看李同一眼,脸色阴冷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将杨辉旭交给自己的镔铁令牌收入怀中,朝几个呆若木鸡的城兵吼道,“怎么?你们也和李同是一伙的吗?”
几个城兵都被沈重刚才的雷霆手段惊得呆立当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听着耳畔已经响起的轰轰隆隆的蹄声,连忙分成两拨,推着厚重的城门,咯咯吱吱地去关城门。
“陈大人,马上敲响警钟,向全城百姓示警!”此时杨辉旭不在城中,守城门的李同又被沈重杀死,眼下其他百户也不知都在哪里,蔚州卫的城兵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一般,沈重当机立断道,“另外,敲聚将鼓,蔚州卫所有百户在城墙上的角楼集齐,让蔚州卫中所有城兵全部上城墙守城,防止鞑子攀城而上!”
“是!”陈汉拱手称是,没有半分啰嗦,带着身后两个锦衣卫急急离去。
此时吱吱呀呀的城门在几个城兵的推动下刚刚合拢,不远处的蹄声已经如雨点一般响起。
片刻之间,南边山脚处的官道上,黄烟弥漫中的鞑子骑兵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一个个弯弓搭箭,空中羽箭如飞蝗一般钉在城门之上,笃笃之声如雨点一般密集。
“快,上门插!”几个城兵不敢再犹豫,抬着巨大的门插横在城门之上,又抬了几根粗木桩顶住城门,此时已经惊出了浑身冷汗。
几个城兵靠在城门上呼呼喘着粗气,想起刚才的情形,心脏在胸腔中都快要蹦出来了——以鞑子骑兵的速度,恐怕再慢上半分,城门便早已被鞑子骑兵冲破,自己几人便全都变成了鞑子的刀下厉鬼。
想到这里,几人心中颇为沈重的当机立断折服。再看到李同的尸体,便也多了几分嫌恶。这李同气量狭小,居然为了一时斗气,弃全城百姓于如此危境,当真该杀。
“快,上城墙!”几个城兵又坐了片刻,这才缓过劲来,听着城门外鞑子的喊杀声,忙拿起身边的长矛,快步朝着城墙上跑去。沈重也快步随着这几名城兵身后,上了城墙查看军情!
众人都离去之后,已经空洞洞的城门洞中,沈重座下那匹马终于因为脱力而再也撑持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便没了呼吸。
“铛铛铛……”不同于以往的舒缓悠远,此时钟楼之上发出的撞钟之声急切嘈杂,一时之间蔚州城的上空警钟长鸣,蔚州卫的所有兵士全部披挂上阵,手持短刀长矛各种武器上了城墙,看着已经攻到城下的鞑子,做好而来迎战的准备。
虽然杨辉旭没有认真执行沈重的告诫,但好歹前些日子还是做了一些防范,每个百户的防区也都有规定,所以还能做到临危不乱。城兵也都精神抖擞,城墙处的滚木礌石之类的守城器械还算齐全,沈重在城墙上巡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咚咚咚!”三通聚将鼓响过,杨辉旭手下九个百户将手里兵丁交给副手管带,便急匆匆聚到了城墙南侧的角楼中。
九个百户还不知杨辉旭并未归城,而李同已经死在了沈重的刀下,此时急急赶来掀开门帘一看负手站在里面的沈重,不由开口问道:“沈百户,怎么是你?”
沈重上次到军营中向杨辉旭请兵的时候,和这些百户见过面,也算不上太陌生,但此刻却没给他们好脸色,阴着脸转过身来幽幽说道:“你们的千户大人可真是悠闲,鞑子都攻到城下了,居然还出城打猎去了!”
“杨大人又去打猎了?”邓春面色一变,“那刚才是谁下令关的城门?”
“是我!”沈重面色森寒,冷冷说道,“李同和鞑子内外勾结,拒不关城门,在城门处已经死在我的刀下!要不是我处理得当,恐怕此时鞑子已经攻进城来了!”
“啊?”堂堂一个百户被杀,沈重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交代了,九个百户职位都不比李同高,此时看向沈重的目光便有些惊讶,其中两人更是隐隐带着一丝恨意,虽然几人都知道李同必定是因为斗气而被冤,但李同如今已死,自然也不会有人再为他叫屈。
沈重却是没理会九人的异样,开口说道:“眼下杨大人不在城中,我看还是要先推出一人,带兵抵住鞑子的进攻才是!”
九个百户听到沈重这一番话纷纷点头,想起如今城中的形式,心中不由冒出了各种想法,连带着面上表情也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次鞑子攻城,杨辉旭居然不在城中,先不说他还能不能保住小命,就算能平安回城,恐怕也要革职查办,定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了。九人只是惊讶了片刻,心思就放在了这个空缺出来的千户之位的归属之上,一个个都打起了小算盘。
蔚州卫此时群龙无首,如果自己能够挺身而出,领兵击退鞑子,等战争结束之后,那空缺出来的千户之位肯定便会坐实,这些百户都是老兵油子了,想到这里一个个转着眼睛,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杨辉旭手下这十个百户大致分成了三派,其中三个百户是杨辉旭的嫡系,还有三个百户是崔友胜的嫡系,从万全都司递补过来,另外四个百户却是摇摆在两派之间。
本来有杨辉旭镇在上面,这三派倒也能相安无事,但此时杨辉旭打猎未归,再也没了能约束他们的人,再加上此时都觊觎这千户之位,平时积聚的矛盾一下便暴露了出来。
本来按照大明军律,战时军官的袭替制度,千户战死,副千户递补,但没想到现在千户不在城中,副千户却是已经奄奄一息,这九个百户能力都在伯仲之间,为了争夺这领兵权,一个个都撕破了脸面。
“按道理说,赵百户资历更老,理应他来领兵!”
“钱百户军功更多,理应由他来领兵!”
“邓百户人缘最好,应该他来领兵!”
沈重看着议事厅中吵吵嚷嚷的九个百户,脸上渐渐挂上了一层寒霜,一怒之下,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们除了窝里斗,还会些什么?眼下鞑子已经攻到城下了,你们居然还在这里争斗不休,难道一个个都将打仗当儿戏吗?”
“沈大人,我们千户的事情,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吧!”钱云和李同都是崔友胜的嫡系,平时和李同走得最近,也最看不起沈重,此时斜睨了沈重一眼,有些不屑地撇嘴说道。
“钱百户此言差矣!”沈重刚要发作,邓春却是看了沈重一眼,心中打起了另外的主意,故意提醒道,“别忘了当初杨大人给过沈百户一面镔铁令牌!”
邓春是夹在杨辉旭和崔友胜之间的摇摆派,上次围剿白莲教的时候,杨辉旭带的就是他的这个百户,经过那一次的协作,知道沈重颇有些能力,此时便出声建议道:“当初杨大人交代过,见令牌便如杨大人亲临,既然大家都争执不下,那我们不如便由沈百户来领军吧!”
“我们蔚州卫难道没人了吗?要一个锦衣卫来领兵打仗?”钱云本来对这领兵权是势在必得,没想到邓春居然推出来一个沈重,面带不善看着沈重说道,“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赵怀森则是杨辉旭的嫡系,和钱云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凡是钱云反对的,他都支持,钱云话刚说完,他就粗着嗓门喊道:“钱百户,你这话什么意思?锦衣卫同样守城有责,而且沈重手里还有杨大人留下的令牌,怎么能算是外人?”
“事情僵持不下,那我们就举手表决吧!”邓春率先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沈大人年轻有为,我支持由沈大人带兵!”
赵怀森也一拍桌子说道:“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不是姓钱的带兵,沈大人暂时统领蔚州卫,我没有意见!”
九个百户中的摇摆派和杨辉旭的嫡系看赵怀森和邓春都带头支持了沈重,便也都果断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眼看着十个百户中有七个已经倒向了沈重一边,钱云自知回天乏力,也只好摊摊手说道:“好,我也支持沈重,只要不是姓赵的带兵,怎么都行!”
邓春见机连忙向沈重拱手一揖说道:“我们都支持沈大人暂领蔚州卫,沈大人,现在鞑子已经攻到城下了,我们该如何守城,赶快下令吧!”
沈重原本并没想要插手军务,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过看着下面各怀心思的几人,想来眼下由自己领兵便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他面上一片冷肃,一字一句说道,“既然大家推举我暂时统领蔚州卫,那这一千多兵士的生命便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有言在先,有道是军令如山,如果敢有人违背我的军令,便直接按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沈重此时临危受命,在卫所的军官之中又没有什么威望,担心自己根本就镇不住这些百户,便先抬出了军法!有了军法之后,自己做什么事情便可以名正言顺!
“嘿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居然还抬出了军法,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钱云嘴角一撇,有些不屑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此时异常安静的角楼之中还是异常清晰!
本来钱云对蔚州卫的领兵权是势在必得,但没想到邓春突然推出了沈重,三派之间为了平衡利益,钱云便也只能妥协,但他虽然表面上同意了沈重统领蔚州卫,心中却是颇为不服。
沈重等的就是这种刺头,刚好拿来立威,听到钱云把话说完,面色一冷便高声说道:“钱百户扰乱公堂,藐视上官,按军法该如何处置?”
邓春忙出班禀报道:“沈大人,按照军法,应该领四十军棍!”
“你敢?”钱云却没想到沈重居然真的敢拿自己开刀,瞪大眼睛对沈重说道。
“我有什么不敢?副千户现在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整治一个小小的百户还不是小意思,更何况现在还是名正言顺?”沈重毫不示弱,瞪着钱百户大声说道,“来人!”
一旁的赵怀森幸灾乐祸看了钱云一眼,暗暗挥了挥手,手下的两个亲兵便立刻出列,向前行了一个军礼高声说道:“属下在!”
沈重立刻便明白了赵怀森的小心思,瞪了他一眼,对闻声赶到角楼的陈汉和黄虎说道:“陈汉,黄虎,立刻执行军法!”
“是,大人!”陈汉和黄虎各持一根军棍,黑着脸便来到了钱云身后。
钱云此时才感觉到几分害怕,忙拔出刀来对着两人吼道:“谁敢过来,小心我手中的腰刀不认人!”
沈重眉头一挑,将桌上镇纸抄起来扔了出去,巴掌大小的镇纸如箭去流星,正好砸在钱云手腕处,钱云只感觉手腕一麻,手中钢刀当啷一声便掉在地上,沈重面不改色,冷喝一声:“动手!”
“沈重,这四十军棍我记下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你的!”钱云被按在板凳之上,犹自嘴硬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