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进行了几天的抓捕白莲教众的行动之后,在沈重的再三劝诫下,杨辉旭将手下这些城兵调整到了战备状态,城角的四个望楼必须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有人在岗,城墙上城兵的巡逻也比以前密集了不少,城门的戒备更是森严不少,每个城门都要保证有一个百户值守。
这天刚蒙蒙亮,清晨的阳光才在天边露出半个头,两个城兵抱着长矛,缩着脖子站在城角的望楼上,这望楼本来就是为了观察敌情所设,是城墙上最高的地方,此时望楼上寒风呼啸,两个城兵不断跺着脚,也还是差点被冻成冰棍儿。
“这沈重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居然插手管起了咱们蔚州卫的事情。”一个城兵一抹鼻尖上不由自主掉下来的鼻涕,有些愤然说道,“真是管的太宽。”
本来冬天守城的城兵只需要在城墙上巡视几遍,想起来便到望楼上看一看,但现在杨辉旭却是规定望楼上时刻都要有人把守,以防鞑子突然对蔚州城发动攻击。这可苦了这些城兵,风小的时候还好一些,风大的时候,根本站不住人,所以便对沈重有了这种抱怨。
“有什么办法,这可不是咱们小兵能够管的事!崔大人怎么样,那可是副千户,还不是折在了沈重手里?”另一个城兵将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热气,跺着脚说道,“这次杨大人又跟在沈重后面捡了份功劳,而且还从白莲教总坛还得了不少财物,自然对沈重亲热的紧,对他的建议,也就言听计从了!”
“当官的吃香喝辣,屁股一拍便做了这个决定,只是苦了咱们这些大头兵,一个个要到这望楼上受这份罪!”那城兵颇有些愤世嫉俗的意思,愤恨说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句话说得还真对啊!这当大头兵,还真是又苦又累,天天站在这里,也不知道受得是哪门子的罪!”
“先熬过这几天吧!估计杨大人也就是一时兴起,前两天还见他到城头巡视过两次,这几天哪里还见过他的影子?”另一个城兵在一旁劝说道,“等这阵风头过去之后,一切还不是照旧?”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城兵从城墙上一溜小跑来到了望楼这边,从怀里掏出两个焦黄的白面馍馍扔了过去:“杨大人今天要出城打猎,大家伙可以放松会,吃个烤馍暖和下!”
“看到没?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出去打猎,杨大人根本就没将鞑子攻城当回事!”那城兵接住一个烤得喷香的白面馍,先在双手上捂了一会,这才掰开一块放到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说道,“这才几天就已经有松动的趋势了,估计再过不了几天,咱们就又可以到城下耳房中暖和去了!”
一大早的,沈重身后带着马芳和玉儿两个小不点,结束了早上的晨练,正从南城门的大街处缓缓向家中走去,就看见杨辉旭带着四个随从朝着城门处远远行来,便皱着眉头向杨辉旭问道:“杨大人,这是要出去干什么?”
“今天闲来无事,便带上几人,去萝山中打猎!”杨辉旭背着一张大弓,骑在马上颇有几分气势,看到沈重便邀请道,“沈兄弟和我们一块去吧!上次我们发现了一只熊瞎子,但人手不够,就没招惹它,我知道你的箭法不错,这次咱们双箭合璧,将那熊瞎子拿下怎么样?”
“杨大人,此时鞑子攻城的危险并没有解除,您作为千户大人,还是不宜出城为好!”沈重见杨辉旭才几天时间就松懈了下来,不由脸色阴沉劝说道。
“这都过了三天,也没什么动静,我看鞑子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了!”杨辉旭打了个哈哈,用手拢住马缰绳,浑不在意对沈重说道,“再说就到城南的萝山去打猎,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来,误不了什么大事。”
对杨辉旭这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做法,沈重心中不喜,还是苦苦劝说道:“杨大人,军情如山,可是千万马虎不得啊!万一鞑子攻来,这可是事关全城百姓的性命啊!”
“沈兄弟,我要去打猎了,我不和你说这些了!”杨辉旭眼看沈重絮絮叨叨,索性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骏马四蹄卷起一溜尘土,出了城门,向着城南的山林中疾驰而去,将还没把话说完的沈重留在原地。
看着杨辉旭扬长而去,沈重也有些无奈,两人属于两个系统,并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现在杨辉旭如此态度,沈重除了靠手里关于杨辉旭的卷宗要挟杨辉旭之外,却没有半点办法。
但此时正是暗流涌动的关键时期,说不定什么时候鞑子就会杀过来,沈重还要靠着杨辉旭手下的城兵来守城,不会也不能和杨辉旭搞得那么僵!
这让沈重再次感到了权力的重要性,也对权力再次产生了一丝渴望,如果自己有权能指使杨辉旭的话,这次的事情就会极其简单,鞑子并不擅攻城,只要提前做好了防备,部署得当,鞑子就算攻到城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城的。
但是想想正德殡天之后,锦衣卫被杨廷和为首的文臣打压得在朝堂上根本抬不起头,自己这个锦衣卫百户恐怕更是没有前途。而且蔚州这个边远小城也不比京师,随便人品大爆发便能遇上这个王爷那个尚书的,除了靠着铲除白莲教这点功劳向上爬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心中有些郁郁地带着马芳和玉儿回到沈家大宅,又教了两人一些简单实用的技击技法,便阴沉着脸回到了书房中想道:“这杨辉旭如此不将城防当回事,如果鞑子真的攻过来的话,早晚要出大事情!”
自己这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怎奈杨辉旭却丝毫不当一回事,想起杨辉旭的态度,沈重心中有些火大:“把蔚州城交给这么一个半吊子千户,可真是拿阖城百姓的生命当了儿戏。”
正坐在书桌前生闷气的时候,陈汉一掀门帘走了进来,向沈重禀报道:“大人,这几天您安排黄虎几人到鞭炮作坊中去收集火药,现在火药都收集起来运到了仓库那边,
听到这个消息,沈重心情才好转了几分,站起身来,拿起桌旁放着的两个包袱递给陈汉一个说道:“陈大人,你背着这个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这两个包袱中就是这些天辛敬带着二十来个铁匠做出来的铁筒,一个个儿臂粗细,薄薄的铁皮有如宣纸一般。
“沈大人,这是用来干什么的?”陈汉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铁筒,边跟着沈重向外走边好奇问道。
两人一路向着壶流河边的仓库走来,沈重也慢慢向陈汉解释了几句,陈汉一路听得云里雾里,又是火药又是爆炸的,却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重索性便也不讲了,一会把东西做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是一目了然,一看便知。
此时壶流河边的仓库中还是一片忙碌,木轩坊被烧之后,木工作坊便临时搬到了这里,本来里面堆积的五百驾马车全都被吉顺车行调走之后,仓库便空了下来,崔禄带着一众木匠正在仓库中忙碌着,沈重将重建作坊提上了日程,一些工匠正在仓库中赶制门窗。
此时天气尚冷,土地还未解冻,泥瓦匠也不能施工,但等土地解冻之后,那一片火焰燃烧过的土地上便会立起一片崭新的作坊,那时这些提前做好的门窗便会起到大作用了。
所以崔禄和席大生商量了一番,便将沈家的工匠分成了两拨,一拨专心制作作坊需要的门窗,另一拨则开始制作器蔚州市面上经常会用到的各种器物!
当然,这两拨工匠用到的还是精细分工和流水作业的方法,由掌墨师傅将门窗设计拆分成一个个零部件,每个工匠负责制作其中一个,最后再完成总装。
这也是沈重的主意,以前那些百姓家中需要什么东西,便都是到木工作坊中去找木匠制作,但沈重却打破了这种方式,直接将平常人家经常会用到的一些东西小到木盆木桶,大到架子床、屏风之类的,全部拆解成标准部件,由掌墨师傅确定几种样式,这样既能量化生产,也能节省人力,提高效率,产出之后便拿到沈家在蔚州城开出的店面去卖!
当然,这样做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能降低成本。这也是沈重将所有木器价格降低一半的底气所在。
因为沈重将价格压到了市面上的一半,而且还是直接的现银现货交易,所以从沈家原本的皮货店旁边辟出来的木器店生意很是火爆。
就是靠着这一招,由席大生亲自与以前的老主顾联系,沈家作坊目前已经将原来流失的老主顾全部拉拢了过来。
商人重利轻别离,降价一半就意味着利润会大大提高,只要是聪明的商人都不会拒绝这个诱惑,所以以前沈家作坊没什么来往的许多新主顾也闻风而动,准备和沈家开展合作,这些天席大生和崔禄的房门都快被人踏破了。
但因为现在作坊的场地受到拘束,一时发挥不出最大的产能,这些事情便由席大生压了下来,准备新作坊扩建完成之后呢,开展新一轮的的合作,到那时候,蔚州的整个木器行业必然受到沈家作坊极大的冲击。
沈重看着仓库前时来时往的主顾,一派兴旺的模样,心中也踏实了下来,看来自己确定的这个方向是没有错的,等到开春之后,沈家新作坊建成之时,这种生产方式会爆发出巨大的,在做到生产线更加规范化的同时,也能抢占到更多的市场份额,到时候王正林等一众老式作坊的处境便会更加困难,很有可能在迫不得已之下便会关门或者改制,向沈家作坊看齐,或者沦为沈家作坊的零部件提供商。
一个产业的变革往往会产生连锁反应,影响到其他的产业,在这个过程中,一些嗅觉敏锐的人会适时抓住机会,而因循守旧之人,便只能被淹没在变革的浪潮中,这是大势所趋。
沈重心中很自然便冒出了蝴蝶效应这个词语,不禁对提出这个概念的美国人爱德华·洛伦兹心中充满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