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轮斜月升至中天,此时已经将近子时,蔚州城的百姓大都进入了梦乡之中,四周一片漆黑静谧,不是还有梆子声传来,但在西城门处的蔚州卫,偌大一个兵营却是灯火通明。
沈重坐在蔚州卫的营房之中,赶过来在这里和杨辉旭汇合之后,加强城门守备的命令已经传达了下去,沈重此时面上平静,心中却是焦躁不安,虽然隐隐有些期待,但他却还是感觉俺答不会这么容易便死在蔚州城中。
今晚大费周章将白莲教总坛查了个底掉,可以说是初战告捷,但唯一遗憾的却是放跑了两条漏网之鱼。
沈重没能追上俺答,杨辉旭那一路人马也被弄了个灰头土脸的回来,此时他脸上黑一片白一片,两只眼睛还不停流泪,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熏到了。
沈重看到杨辉旭的样子,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了下来。
“那教主果真会妖法!”杨辉旭一脸郁闷,接过一旁兵士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有些可惜地说道,“老子眼看着就要追上他们了,那教主突然转身朝我们扔过来一个小小的蜡丸,老子当时也没在意,没成想那蜡丸突然就爆开来,弄得小巷中满是烟雾,根本睁不开眼来,等烟雾慢慢散去的时候,教主早已跑得没了踪影。我的两个手下还折在了那里,真真是气煞我也!”
“杨大人,此事并不怪你,谁也没有想到,这白莲教主居然还会这种妖门邪法!”沈重看杨辉旭一脸懊恼和晦气,出言安慰了杨辉旭一句。
“下次要是再围剿白莲教中妖人,一定要带上黑狗血。”杨辉旭吃此一堑,便长了一智,煞有介事地向沈重郑重说道,“这些妖人说不定还有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没用出来,咱们用黑狗血,就能破掉一切邪秽。”
沈重知道这所谓的妖法肯定是一种什么化学气体之类的东西,但对杨辉旭也不便明说,只好点了点头,想到杨辉旭拿着黑狗血大战白莲教妖人的情形,更是心中大乐,但面上却要强撑着,才算绷住了笑意。
这样和杨辉旭说了会话,沈重心中的焦躁感便减淡了下来,心说一切随天,反正历史上面俺答并没有死在这里,要是这次侥幸抓到了他,那自己便成了改变历史的功臣,如果被他逃掉了,那也是天命使然,怨不得别人。
“杨大人,沈大人,刚才得到了消息,西城门处守城的十个城兵猝不及防之下被一群涌出的鞑子格杀,现在鞑子已经打开西城门出城逃跑了!”
果不其然,沈重心中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没多久,就有城兵一溜烟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
“看来还是被他们跑掉了!”沈重站起身来一拳捶在桌子上,虽然心中已经想通了,但想着就这么错过了斩杀俺答的机会,还是有些懊悔。
当时只是毫厘的差距,便能将俺答格杀当场,以后再想要找到这样的机会,恐怕是千难万难。想到这次俺答逃出城之后可能会采取的报复,沈重不仅对蔚州城百姓的安危感到忧心忡忡。
不过他迅速调整了情绪,沉声对杨辉旭说道,“杨大人,看来鞑子确实想要对蔚州城图谋不轨,这些天咱们还是要加强城防,以防被鞑子打个措手不及!”
“沈兄弟也太小心了,不过就是几个鞑子,逃了也就逃了!”杨辉旭今天从白莲教总坛搜罗了不少宝贝,虽然被教主阴了一道,但心情还是不错,他看沈重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明白沈重为什么对几个鞑子如此上心,拍了拍沈重肩膀说道,“鞑子都已经逃之夭夭,根本不足为惧,咱们现在还是要把主要的力量放在铲除白莲教上面。”
“杨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沈重明白杨辉旭这么说的道理,知道虽然自己烧了名册,但这杨辉旭肯定是还记挂着名册上面的一些豪绅,沈重前面的话已经点到了,料来杨辉旭也不会搞得太大,也只得无奈让了一步,“就按杨大人说的办,这几天把主要精力放在白莲教这边,城中加强布控,争取将教主挖出来,把白莲教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沈重心中明白俺答对日后的大明会有多大的威胁,但现在俺答却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鞑靼贵族,根本不足以引起杨辉旭的重视,沈重深深吸了口气,只得继续劝说道:“虽然重点放在白莲教,但鞑子还是不能不防,如果这次他们真的大举来攻的话,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
“好,好,好!沈兄弟,这次就听你的,我明天就下令,加强城防!所有城兵随时待命!”看沈重退了一步,杨辉旭便也投桃报李,将沈重的建议采纳,还小声开着玩笑嗔怪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是卫所千户还是我是卫所千户。”
沈重却也只能笑笑,心想自己对鞑子确实有些太警惕了,不过杨辉旭这个千户一点不把事情放在心上,那也就只有自己操心了,要不然鞑子真的攻进来,自己的亲人、家小、本钱什么的都在城内,可由不得半点闪失。
两人又在军营之中商议一阵,眼看天色已晚,索性便睡在了军营中!第二天一大早,沈重便带着锦衣卫,联合杨辉旭调过来的一个百户的城兵再会同州衙的一部分衙役,在蔚州城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大搜捕的行动。
因为沈重手中留着在总坛搜出的白莲教核心教众的名册,这次行动进行的很顺利,很多隐藏在蔚州城的白莲教众都被挖了出来,关进了州衙的大牢中。
州衙的大牢中一时人满为患,街面上风气为之一肃,行人几乎到了谈白莲而色变的程度。
蔚州城一时人心惶惶,尤其是名册上的那些富绅家,一个个大门紧闭,沈重无奈,为了保证全城不会因为白莲教的反弹而发生****,只得透过几个渠道放出了风声,这次行动只针对白莲教中的核心教众,外围只要不再附庸邪教,便都既往不咎!
但饶是如此,那些富绅这些天还是提心吊胆地呆在家中,密切关注着街面上锦衣卫的动向,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便准备逃跑,这万贯家财便也弃之不顾了,在他们看来,比起这万贯家财来,还是小命最为重要。
这些人在家中提心吊胆等了几天之后,看到风声缓了下来,一颗悬着的心便也放下,再听到街面上传的沈重网开一面的消息,便也对沈重感恩戴德起来。
不过杨辉旭还是挑了城北两个富户下手,将两户的家财洗劫了大半,但因为这两户确实是白莲教众,而且其中有人亲属还算是核心教众,沈重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在在沈重坚持不扩大搜捕范围的情况下,名册上大多数的富户都逃过了一劫,整个蔚州城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大动元气。
而就在全城的富绅百姓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是几夜的时间,在城中部分小巷的墙角和街边暗中留下了白莲教极为隐晦的联络暗号,那些侥幸漏网的白莲教中在这些暗号的指引下,如同洄游的鱼儿一般,悄然在城北的一个成衣铺子中聚集起来,悄悄积聚着力量!
整个蔚州城就如城中蜿蜒流过的壶流河一般,表面上如冰面一片平静,但其实在冰面的掩盖之下早已暗流涌动。
“教主,咱们老在这里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在成衣铺院中的地窖内,数十人围坐在一处,只在中央的位置点了一灯如豆,马文风上次关键时刻帮助教主躲过锦衣卫的围堵,自己也在兴德居逃过一劫,此时重回到了教中,地位自然更胜以往,他开口说道,“要是锦衣卫一直这样查下去的话,恐怕咱们还会有人折在他们手中。”
“再忍一忍吧!”教主叹了口气,微弱的气息竟然也引得中央的油灯跳跃起来,他口中带着恨意咬牙说道,“再等几天,俺答就会带兵杀到,到时候我们一定要给锦衣卫,给沈重一个好看!”
“对,此仇不报非君子!”
“沈重这次对我们下手如此之狠,咱们一定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也让锦衣卫尝尝咱们白莲教的厉害!”
教主听着四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心中莫名有些烦乱,用手向下压了压,四周一片义愤填膺的声音才平静下来。
“教主,虽然这次教中猝遭大难,但咱们教中精锐还是保留下来一部分,这些天将教中的联络暗号放出去,恐怕还会有人赶来汇合,凭着教中剩下的这些精锐,咱们还是有一拼之力!”马文风对白莲教最为笃信,对造反的事情也最为热切,此时当然明白教主心中所想,看他垂首不语,忙向教主鼓劲说道。
什么精锐,这些逃过来的人也只能算是乌合之众,教主心中清楚,不过这聚集起来的将近百十号人,教主心中还是燃起了希望,眼中寒光闪烁,斟酌了一番言辞说道:“总坛被锦衣卫端了,这是咱们白莲教的奇耻大辱!咱们白莲教在蔚州扎根这几年来,眼下便是最危险的时刻了,我虽然忝为教主,眼下却也只有倚仗诸位教中兄弟了。等咱们将蔚州城拿下之后,在座诸位便都是白莲教的功臣,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在座每一位的一份功劳!”
“教主但有所命,属下无不遵从!”马文风眼中闪过热切的光芒,第一个举起右臂应和道。
“教主但有所命,属下无不遵从!”其他教众也有样学样,举起右臂出声高喊道。
“文风,上一次是教主错怪了你,如今真相大白,这教中护法的位子还是非你莫属!”教主趁着众人群情激奋的时候为马文风正名,并重新将他任命为护法,才开**代道,“我手里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此事关系到我白莲教的生死存亡,你愿意为本教出这份力吗?”
果然马文风面色激动了起来,目光闪烁着跪在教主面前说到:“能为教中做些事情,是我的荣幸,马文风纵是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辞!”
“好,好!”教主点了点头将马文风扶了起来,在他耳边轻轻耳语道。
“请教主放心!我马文风一定不辱使命!”马文风眼中射出两道寒芒,压低声音应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