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一般寂静无声地淌过,自上元节被锦衣卫劫了银子之后,白莲教便又蛰伏起来,沈重手下人手不足,便也只能静观其变,等着白莲教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那天在北城被打得断胳膊断腿的教众便都被关进了诏狱,沈重将审讯的任务交给了陈汉,令他加紧时间审问。
陈汉和手下锦衣卫都得了银子,一个个正在兴头上,摩拳擦掌地企图再撬出一些关于白莲教的有用信息,但无奈这些都只是普通教众,任陈汉几人将锦衣卫的刑罚用遍,其中许多人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自己这几天便盯着知州衙门的动静,不时还去棋摊上手谈几局,或者和刘健坐论古今,抽空还和刘祺拌上几句嘴,以刘健的见识和学问,这几日相处下来,让沈重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锦衣卫和沈重这边如此,而辛敬那边则已经按照沈重的要求,列出了所需工具和物品的单子,眼看着木轩坊的组装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沈重便将石大力和另一个掌墨师傅抽调出来,将风箱的标准化图纸做了出来,如今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下料生产,不日便会先在二房那边支起几个铁匠棚子来。
铁匠的摊子一开,土地的问题便必须要提上日程了,这几天在崔禄的张罗下,沈重也物色了几块土地,但不是地块太小,就是距城太远,一时也没定下来,反正这种事情着急也没有办法,便也只能继续寻找下去了。
沈重这几天忙里偷闲,曲叫天却可没闲着。
在沈重还没将曲叫天发展成为双面间谍之前,他只是被白莲教胁迫过来应付差事,并没有在意小丁小何每天都忙些什么,这几天经过仔细观察才发现,每天早上小丁小何总有一个人会出门,想来是去和白莲教中的联络者去联系了。而另一个人则守在自己身边,不让自己有一点独处的机会。
曲叫天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了几日,只发现小丁小何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至于他们到哪里接头,又都联络些什么,曲叫天没有那种本事去探听,又一直有人跟在身边,便也不敢私自去跟踪他们。
这一天早上,小丁阴沉着脸从外面回到州衙,便拉上小何关进了书房中,不知道在暗中商量着什么。
曲叫天忙踮起脚尖,偷偷凑到了书房前,伸手在唇边点了点唾沫,在窗纸上湮开一个洞,便眯起一只眼睛来,仔细观察起屋里的动静。
桌上放着一个酒壶,还有厨下做好的几道凉菜,小丁和小何眉头不展,分坐在桌子两侧,一边喝酒一边正商量着什么。
曲叫天侧着身子将耳朵贴在窗纸前仔细倾听,终于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教主被沈重劫走银子之后大发雷霆,这几天一直在为银子的事情发愁。”小丁拿起酒盅一饮而尽,脸色阴沉说道,“恐怕咱们手里的一万两银子要保不住了!”
这一万两银子小丁和小何一直当做是两人的私物,那天喝醉之后稀里糊涂做出了一个上交八千两的决定,但第二天醒来之后,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口不提,这一万两银子便顺理成章地入了二人的口袋。
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两人昧下这笔银子还没多长时间,教主就要求他们二人再弄到一万两银子,虽然并不清楚是教主听到了他们二人私藏银两的事情,还是教主只想一味地堵上被劫银子的窟窿,想到那一万两银子在自己手上还没暖热,两人都有些舍不得。
小何吃了一口菜,压低了声音向小丁说道:“教主暗中跟我说了,咱们二人现在混在州衙之中,来钱的地方多一些,只要咱们弄到一万两银子,就把咱们两人升成护法!”
“护法?”小丁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有些嗤之以鼻说道,“教主倒是打得好主意,以前不需要咱们的时候,咱们就是他手底下卖命的,现在手底下无人可用了,才把咱俩想起来,真当咱们傻啊!”
“对,万护法,马护法,俞护法,这几人哪一个落了好下场?”听小丁这么说,小何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发着牢骚说道,“我看这护法简直就是催命符,谁要当了护法,谁就得倒霉,弄不好自己的一条命还得饶进去。”
“对对对!”小丁点了点头,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一个主意,又喝了一口酒才对小何说道,“我看护法咱们也别干了,不如直接卷包走人,凭着那些士绅孝敬的一万两银子,也够咱俩下半辈子的花销了。”
“逃?叛教可是要株连全家的,难道你不怕教规?”小何虽然有些气愤,却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他看着小丁,有些心虚说道。
“屁!”小丁将口中碎骨头吐出来,有些不以为然说道,“不到半年的时间,四个护法被沈重剪除了三个,现在教中只剩下了崔护法一人,教主收拾这个烂摊子还来不及呢,哪还有时间管这些叛教的事情?”
“也对!”小何拈了两粒花生米,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有些兴奋地点点头说道,“你说这沈重是不是咱白莲教的克星?自从他出现之后,咱们白莲教便屡遭不顺,现在恐怕连三年前刚开始在蔚州扎根的时候也不如了!”
小丁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管它呢!沈重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咱拿了这些银子找个乡下隐姓埋名,以后这白莲教就跟咱们没一丁点的关系了!”
“对,就这么办!咱们加入白莲教就是富贵荣华,如今有了这些银子,还跟着教主卖什么命?”小何点点头,口中带着憧憬说道,“这一万两银子咱俩一人拿走五千,也够在乡下盖房子置地,再买上两房小妾,安安稳稳当个小地主了!”
曲叫天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两个小子居然为了一万两银子就想卷款逃跑,他一直站在此处侧耳倾听,已经有了小半个时辰,身子便渐渐有些麻了。此时一高兴,身子一侧,碰到了窗台,发出了一声轻响。
“谁?”小丁和小何面色一变,一齐厉喝一声说道。
“两位好汉,是我!”曲叫天此时已经知道了二人的打算,倒也不慌,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在小桌前坐了下来,顺手拈起了一片卤羊肉放到嘴里,边嚼边说道,“喝酒也不叫我,两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两人看是曲叫天,提着的心便又放了下来,不冷不热地说道:“我们两个在里面谈事情,你过来干什么?”
“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两位好汉也不用瞒着我!”曲叫天摊了摊手,挑拨离间说道,“当初我就建议咱们卷了这一万两银子走人,你们不答应,非说什么要帮教主弄到府库中的银子。教主没分给你们一钱银子,也没念你们一声好,回过头来居然还要你们再弄一万两银子,这样的教主跟着还有什么意思,早就该卷了银子跑了!”
“老曲说的对,当初咱们就应该直接走人。”听了曲叫天这一番话,二人对视一眼,更是打定了注意,小丁点了点头说道,“
“现在走也不迟,教主这哪里是要让咱俩做护法,这分明就是让咱俩当了钱庄!”小何接口说道,“你说教主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在拿走这一万两银子,也还是凑不够十万啊!”
“教主当然不光支使了咱们两个人!”小丁解释道,“前些日子教中教众被逼着捐过一次香火,教主不好再张口,便将目光盯上了冯吉顺!”
“冯吉顺?”小何嗤之以鼻道,“他的车行我最清楚了,就那十几辆跑长途的马车,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三万两银子来!”
小丁又提醒了一句:“你忘了?年前冯吉顺和沈重打了个赌,赌的就是三万两银子。”
“对,是有这事!”小何点了点头,“但赌局上的输赢自有天定,这三万两银子也不是手拿把攥的啊!”
“什么输赢自有天定?赌桌之上出千的还少吗?教主这次也是这样的想法,为了这三万两银子,他居然要派人将沈家的作坊烧掉!”小丁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今天到总坛去,无意中听到教主正在安排此事!”
曲叫天拿起酒壶倒了一盅酒,面上一副平静神色,听二人赌局什么的说得云里雾里,心中却将小丁小何的对话全都暗暗记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