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淡淡的夜色,沈重加快步伐,此时已经摸到了冒出火光的所在。
这里是一个大庭院,院墙周围遍植槐树,冬天干枯的树枝虬曲纠结,看上去了无生机。
借着院墙和槐树之间的缝隙,沈重身若狸猫,几下便轻巧地攀到了树上,找了一个还算粗壮的树干,将身体隐在树干后面,小心地露出半个脑袋向庭院内看去。
这一眼看过去,沈重便有些震惊了。
银子,映入眼帘的都是银子。这个大概有半亩地的庭院中,停着数十辆马车,马车上的一箱箱银子都被卸了下来,一个个打开箱盖,一锭锭银子在火光的映衬下,白花花有些晃眼。
沈重又细细看了一眼箱中的银子,这些银子上面都打着入库时的签印,可以肯定都是官银!
庭院的中央前后两排,摆开十个炉膛,每一个炉膛旁边都摆放着几箱官银,炉膛之中通红的火舌一吞一吐,上面的银水已经被烧得通红。
每个炉膛旁边都站着四人,都是一副铁匠打扮,一人添柴一人拉风箱,炉膛中的火焰在风箱的鼓动下窜出老高,沈重看到的那些火光,正是这些炉膛中的火焰映到了城墙上。
另外两人中一人不断地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官银,放到银水中熔炼。
还有一人,等银子全部融化之后,再用勺子将烧化的银水倒入一旁做好的模具中,冷却下来之后,一旁又有人将这些银子装入了空箱子中。
这些人配合的十分默契,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在这些人的外面,还围了一圈人,身着皂衣,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样子,腰上还挎着朴刀,他们负手站在一旁,似乎正在监视着中间这些工匠的动作。
这一圈人中,隐隐以一人为首,沈重细看了一眼,正是在城南火灾之后便再也没有露面的俞河晏!
看到俞河晏,再看看一旁那些装银子的空箱子,沈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遍,沈重记了起来,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在壶流河边,就曾看到过几个脚夫吃力地扛着这种箱子,当时自己还怀疑过箱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沈重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那些车上的东西可是悄悄出塞,运到了鞑子的草原上。
看来白莲教果然和鞑子有勾连,沈重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线,上次沈重看到的还只是一辆马车,大致估算下来,车上的银子也就是几千两的样子,但看着这次庭院中摆放的箱子,沈重大致估算了一下,应该得在七八万两。
白莲教送这么多银子给鞑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沈重看到此情此景,更加相信了贾应春关于白莲教勾结鞑子意图造反的那一番推测。
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简单的得逞,沈重心中打定主意,从树梢轻轻跃下地面,快步朝着会宾楼的方向走去。
会宾楼的二楼,此时吃饭的人们早都已经散去,只剩下了陈汉一桌,因为沈重下了命令禁止喝酒,所以这顿饭便吃得有些郁闷,几个锦衣卫围坐在一起,只能拿桌上的菜泄愤,所有的菜不一会便都被一扫而光。
沈重急匆匆赶到二楼的时候,陈汉正一边拿着牙签剔牙一边和手下的锦衣校尉聊天打屁。
“你们喝酒没有?”沈重上得楼来,看陈汉诸人都还算清醒,心中也放下心来问道。
“一点点,这么多好酒摆在旁边,兄弟们一忍再忍,最后还是都没忍住。”陈汉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头,“不过谁都没有多喝,一人只尝了一碗,绝没多喝。”
“那就好。”沈重抓起一旁的酒坛子,拍开上面的泥封,给自己倒上了一大碗,举起来,“今晚上辛苦兄弟们了,我沈重敬大家一杯。喝完了这碗酒,跟我去干一件大事!”
“沈大人,什么大事?”这些锦衣卫晚上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又不能开怀畅饮,便只有干巴巴坐在这里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如今听到有事情干,一个个都提起了兴趣,围着沈重问道。
“跟着我去就知道了!把这碗就干了,立刻出发!”沈重也不解释,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痛快说道,“把这一件事做完,咱们再一醉方休!”
“好!”陈汉带头将碗中酒喝完,砰的一声将瓷碗摔在了地上,“沈大人但有所命,我们兄弟在所不辞!”
“但有所命,在所不辞!”众锦衣卫也纷纷拿起空碗倒上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之后将瓷碗摔在地上,擦擦嘴便跟在沈重下了楼。
一众人气势汹汹就要出门,沈重想到庭院中外围那一圈人孔武有力的样子,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黄虎说道:“黄虎,我带人先过去,你现在就去蔚州卫衙门找杨千户,向他借些城兵来支援我们。一会带人直接到北城墙处的一个庭院中和我们汇合,就在离北城墙不远的地方,顺着火光就能找到。”
“是!”黄虎领命而去,沈重带着陈汉和手下九名锦衣卫,总共十一人迅速朝着北城围了过去。
此时北城的庭院处,几辆大车满载着已经熔炼好的银子,从庭院中出发,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俞护法,这些银子已经熔炼了一大半!”目视着银车缓缓远去,带着众人去府库取银子的那衙役笑呵呵凑到俞河晏身边说道,“这次教主的大计,十有八九便要成了吧!”
“恩!这次事成之后,少不得你的一份功劳!”听着衙役口中颇有几分请功的意思,俞河晏点了点头虚应了一声,眼中露出了一丝阴狠,“如果教主真的拿下蔚州的话,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沈家一家老小全部处死,让他们为我死去的妻儿陪葬!”
“不,单单是沈家还不够!”俞河晏咬牙切齿,面色变得有些狰狞,“我要让蔚州城所有的百姓,都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感觉。”
俞河晏自从妻儿被烧死之后,就一直强按着心中悲痛,在为教中事情奔忙,如今教主大计将成,他的心理却被这仇恨折磨得扭曲了,这股一直强压在心中的仇恨加倍释放出来,不仅仅是对沈重,甚至对蔚州城所有的百姓,都带上了十足的恨意。
那衙役看着俞河晏阴鹫的脸,心里莫名冒出了一丝寒意,连忙关上宅门,又回到了庭院中,看着那些教众在炉膛前忙碌。
北城那个隐秘庭院的墙头上,沈重和陈汉借着一旁的树木微微露出半个头,悄悄打量着庭院中的动静。
陈汉费了老大的劲才把眼睛从院中白花花的银子上挪开,看着一个个忙碌的人,大略估算了一下,加上那些在炉膛前忙碌的人,总共应该有五十多人。
“沈大人,他们人可不少!”陈汉面色凝重起来,低声说道。
“恩!”沈重点了点头,他微微在庭院中扫了一眼,面色一变说道,“糟糕,他们居然已经将一部分银子转运走了!”
沈重当时只是急着去找援兵,并没想到他们居然动作如此之快,只是转眼之间,居然一半的银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大人,要不要动手?”听沈重如此说,陈汉也是面色一变,小声试探着问道。
“不急!”沈重摇了摇头,虽然心中着急,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低声说道,“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还是再等等,看黄虎能从杨大人那里带多少人过来。”
“也好!“陈汉扫了一眼庭院中的皂衣打手,虽然一个个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人数比自己这边的锦衣卫多出一倍还要多,如果贸然行动的话,恐怕对付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黄虎,怎么只你一人回来了?”
百户大人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黄虎心中有几分内疚,向沈重说道:“沈大人,我去到蔚州卫,他们的一个副千户推脱杨千户不在,这种事情他做不了主,并不愿意出兵!”
“你见到的是哪个副千户?”沈重听黄虎根本就没有见到正主,脸色拉了下来,忙追问道,“你和他说清楚咱们要借城兵做什么了吗?”
“都说清楚了!”黄虎眼睛中满是气愤,“那个****的崔友胜,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就,听说我是要想杨千户请兵,脸色立刻就拉了下来,连杨千户的面都没让我见就把我给赶了出来!”
“崔友胜,好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明天我一定要到蔚州卫的衙门去问个清楚!”将这个副千户的名字默默记在心中,沈重面色阴沉了下来,前些天杨辉旭明明已经答应了沈重可以借城兵来围剿白莲,没想到今天就碰了个钉子,他有些不明白到底是这个副千户自作主张,还是杨辉旭暗中玩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阴招,暗中授意那个副千户这样去做。
“沈大人,看来那些城兵根本就靠不住,眼下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了!”陈汉在一旁听完黄虎的禀报,心中对杨辉旭手下的城兵更添了一份鄙夷,在沈重耳边小声建议说道。
“陈大人,这次行动任务十分艰巨,我们只有十二个人,里面他们的人手却不下六十!”沈重面色严峻,自从陈汉手下这一小旗的人马归了自己之后,打得都算是顺风仗,还没有遇到过以少打多的情况,所以沈重有些担心手下这些锦衣校尉的战力,皱着眉头忧心问道,“咱们这些人,能扛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