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驿丞被驿卒附耳交代了两句,也明白了这老者的身份,心说这两边自己谁都得罪不起,也只能委屈自己了,他狠狠心说道:“既然你们两方都坚持不下,要不这样,您二位住楼上的两间房,至于沈大人,我把我的那间房腾出来,给沈大人住!”
沈重看那驿丞又改了口,也明白了这两人恐怕身份也不低,又颇有意味地看了那书生一眼,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劳烦这位小哥把我带到锦衣卫陈大人的房间,我今晚就在那里住一晚吧!”
“那就委屈沈大人了!”驿丞没想到沈重做出了让步,一脸歉意向沈重一躬,连忙吩咐一旁的驿卒道,“还不快带沈大人回房间去!”
“呸,锦衣卫就了不起啊!”那书生并不知道沈重已经看出了她的女儿身,看沈重突然示弱,还以为沈重是估摸出了他们的身份,有些傲然地扬了扬头说道,“看你这样子,也不过就是个锦衣校尉,居然还在本姑……本少爷面前装大尾巴狼!”
驿丞在一旁陪着小心,听了书生这一番话,也不知该如何借口,只得呵呵陪着笑,看着驿卒带沈重上楼之后,这才躬身伸手做了一个相请的动作,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恭敬说道:“刘阁老,您这边请!”
“呵呵,老夫早已致仕多年了,这个称呼,还是免了吧!”老者笑着摇了摇头,随在驿丞的身后说道。
“老大人就住这间房吧!”驿丞引着二人上了楼,打开一间房门,将房中的灯烛点亮,又罩上了灯罩,这才说到,“一会我让手下烧好热水之后,给您送过来。”
“那就有劳驿丞大人了!”那老者拱手说道。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驿丞一脸热切,但自己身份卑微,在曾经的阁老面前也不便久留,仔细检查了一下这间房,确定不缺什么东西之后,这才闪身关门退了出去。
“祺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见谁都是这么大的火气?”老者脱去了外罩的风氅,笑呵呵看着那书生问道。
“爷爷!还不是怪你,”那书生把门关上,挽住老者的胳膊,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一副女儿神态,小嘴撅起来气鼓鼓说道,“都怪你非要去看什么汉朝的代王府,结果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找到,要不是浪费那些时间,咱们今晚上也不会这么晚才到驿馆,本来我计划好的行程,全都给打乱了!你知道刚才祺儿摸黑赶路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吗?”
“好,好,怨我,怨我!”那老者笑了笑,在床上坐了下来,锤着自己的双腿,看着站在一旁的刘祺感慨说道,“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没想到汉朝风光一时的代王府,现在居然化作一抷黄土,真是让人好生慨叹!”
刘祺听爷爷如此说,也有些唏嘘说道:“这代王刘恒原本只是刘邦和薄姬所出,地位并不算高,但没想到刘邦死后被吕后一番胡作非为,刘恒却也是因祸得福,最后被周勃等人辅佐登基成了后世闻名的汉文帝,真真是让人想不到!”
“世事就是这样,如天边白云一般飘渺无定,变幻无常,现在的功名利禄,转眼就成了过眼云烟,这也是我老头子这一生感触最深的地方!”老者说道这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既然世事无常,所以我们做事还是要随心随性,顺意而为。”
“那爷爷也不能兴之所至,想去哪就去哪吧!”刘祺嘴上还有些强硬,但态度已经软下来了,“爷爷如今已经八十多岁,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现在还这么奔波,哪里还能吃得消?”
“不碍的,爷爷这几年致仕在家,实在是了无兴致。直到一把老骨头了,这才起了兴意,想要把咱大明的好山好水走上一遍,也看看我大明的壮丽河山。”老者叹了口气,看刘祺面色缓和了些,才又开口笑着说道:“不过这次跟爷爷出来,可不是爷爷逼你的吧!要不然爷爷再把祺儿送回去?”
“爷爷,你又拿祺儿开玩笑!”刘祺小嘴撅了起来,赌气说道,“我要是不逃出来,恐怕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了!也不知爹爹是怎么想的,非要把祺儿许配给那袁家,一看袁韦时那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整天招猫逗狗,一肚子花花肠子,读书的心思却没有半分,祺儿看着就烦。”
“哦,原来祺儿是看不上那袁家小子。其实爷爷也不喜欢那孩子,他爷爷袁老夫子饱读诗书,怎么能就教出这么个祸害来?”老者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也赞同刘祺的看法,娓娓说道,“看不上就算了,祺儿喜欢什么样的?说出来爷爷给你参详参详!”
听爷爷问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刘祺面上一副娇羞摸样,真不知换回女儿装之后会是怎样一个美人坯子:“爷爷,哪有女孩子家谈论这个的?”
“那有什么关系?跟爷爷说说。”那老者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道,“放心,爷爷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书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祺儿的夫君,必须得是纵横沙场的大英雄,有经邦济世之才才行!”
她一边说着,两眼就微微有些发亮,脸上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每个少女怀春之时心中都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心上人的模样,这一点就算是古人也不例外,要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闺怨诗留存于世了。
这种感情是一种最美好,最真挚的感情,纯真自然,没有掺杂任何世俗的东西在里面。
“纵横沙场?那就得找一个武将出身的人家了,没想到咱们一直都是诗书传家,祺儿却要选一个武夫当夫婿。”老者微微颔首,捋着颌下胡子低吟说道:“爷爷问你,这武夫要是粗俗一些的话,祺儿接受吗?”
“那也不行!”祺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至不济也得粗通文墨,要不然只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的话,祺儿也是万万看不上的!”
“这可有些难了!你要是找个功勋卓著的武将世家子弟,咱大明还是能数得出几个的,但要是文武全才,那可真就是天下难找了!”那老者微笑着看着祺儿,叹了口气,“都是爷爷把你给宠坏了!”
“要是真有那么难找的话,那祺儿就谁都不嫁,守着爷爷一辈子!”刘祺又拉住了老者的臂弯,赌气撒娇说道。
“傻丫头,女孩子大了哪有不成亲的道理?那不是让人笑话吗?”老者亲昵地刮了刮祺儿的小鼻子,叹了口气说道,“哎,现在有爷爷在,还能镇得住你爹爹,要是爷爷不在了,你爹爹要逼你嫁人的话,我的祺儿可该怎么办?看来我得抓点紧了,给我的祺儿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
“爷爷,您瞎说什么?”刘祺面色一板,“我找算命的给您算过,您能长命百岁,不,您能活一千岁,一万岁!”
“呵呵,活一千岁,那不成王八了吗?我这把老骨头,可是不行了!”老者摇头笑了笑,作势揉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哎呦,这一趟,可是把爷爷给累坏了!”
“爷爷,你坐着,祺儿给你捶捶背!”刘祺忙绕到老者身后,用小拳头轻轻锤着老者的肩膀说道,“其实爷爷不用替我操心,爹爹真要把我逼急了,祺儿就削了头发上山当姑子去!”
“老大人,热水给您准备好了!”屋内一老一少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就放在门口吧!”刘祺答应了一声,就打开房门将水盆端了进来,“爷爷,我给你洗脚吧!”
“就你主意多!”老者有些宠溺地看了刘祺一眼,接着刚才的话茬调笑道,“你要是敢去当姑子,我就把你嫁给方才那个小子,我看也就他能降住你!”
“爷爷,我这不是说笑呢吗?”刘祺将木盆放在老者脚边,跺着脚恨恨说道,“就算祺儿真去当姑子,也不会嫁给他的,他……他就是个无赖。”
沈重随在驿卒后面进了陈汉的房间,迎面就是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沈重微微皱了皱眉,只见桌上杯盘碗盏被推到一侧,陈汉死猪一样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沈重试了试陈汉的鼻息,发现并无大碍之后,摇了摇头,从床上拿起一床被子盖在陈汉身上。
让驿卒打了热水进来,收拾洗漱一番,沈重便躺在床上,想想那书生女扮男装的样子,扮成了男子还有几分俊俏,要是恢复女儿身的话,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俏丽模样。
此时沈重旁边的那个房间,小丁小何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曲叫天竖着耳朵,听到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紧了紧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而沈重右侧的房间中,刘祺伺候着老者洗完脚,端着脚盆退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合上,轻轻说了一声:“爷爷,你早点睡吧!”
端着脚盆正准备下楼将洗脚水倒掉,刘祺左右看了看,四下里一片漆黑,驿馆中寂静无声,人们都早已熟睡了。
心中一动泛起了坏主意,刘祺蹑手蹑脚走到沈重的房间门口,将一盆洗脚水全部倒在了门口,小嘴一张,露出两颗小虎牙闪着报复的光芒:“叫你让我难堪!明天早上有你好看的!我看不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