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宗祠是以前沈重太爷爷居住的地方,家族里的房屋多了之后,便将现在祖屋后院的一排房屋辟为了宗祠,所以祖屋离后面的宗祠不远,里面供奉的是沈老太爷祖上的高、曾、祖、祢四世神主。
过了一个穿堂,迎面便是两排苍劲的松树,将宗祠的气氛也是衬得庄重肃穆,因为是将以前祖屋的一部分辟成的宗祠,所以在宗祠的前面又续修了门楼。
穿过门楼,就来到了前厅,黑底金字的“沈氏宗祠”牌匾悬挂在前厅正门门楣之上,两侧悬挂着“奉先思孝,敦族言欢”的对联。
只是沈重看到这幅对联的时候嘴角撇过了一丝冷笑,敦族言欢——这也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能真正做到这样的家族,能有多少?
沈冠文邀请的族人陆陆续续到齐,宗祠前的广场上渐渐聚起人来,古代分家虽然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一旦走到了这一步,还是有一套严密的程序。
众人先是在宗祠里举办了一番祭告宗祖的仪式,这套仪式十分复杂,举行祭祀的人物,除了主祭、陪祭之外,还有引赞、呼礼两人,执事一人,引着众人跪拜叩首,祷念祭文。
等这套繁琐的仪式完成之后,已是日上三竿,族人、中人在宗祠的天井处,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金世云此时也下了值,衣服也来不及换,穿着公服便匆匆赶了过来,他坐在沈重旁边,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沈冠文当真欺负沈重的话,自己这一对拳头便要为沈重打抱不平。
沈家人丁还算兴旺,百年时间已经在蔚州繁衍了五代,俨然也是一个上百人的大家族了。
今天主持分家的是沈家现在的族长——沈潜,沈冠云和沈冠杰都唤沈潜作三叔,沈重唤作三爷爷的老人。
虽然沈潜这一支是沈家的旁支,但因为他是现在沈家唯一的一个举人,而且也是老一辈的人,还是坐上了族长的位子。
沈三爷已经七十多岁,头发胡子花白,面庞瘦削,但精神还算矍铄,先是向众人寒暄了几句,接下来便开始正式的分家,待众人都坐定之后,他拿出了一张早就写好的分家文约,朗声读了出来。
序言部分,先是介绍了一下家族的情况。
接着便是分家的原因,对为什么不能做到“张公艺九世同居,累世旌表”找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些是实实在在的文言文了,之乎者也之类的,听得沈重有些头脑发晕。
不过,沈重从字里行间也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因为沈重年幼,不能独理家事,所以分家之后沈家的家主位置便落到了沈冠文的头上。
等这一篇冗长的序文念完,便到了分家最关键的时刻——析分家产的时候。
“一则大房厢房三间及所带廊院,存众,一则二房厢房三间及所带廊院,属二房;一则后院马厩一排,存众;……一则城东良田百亩,属二房,一则城外五里柴山,存众,善荣……”
按照一般析分家产的规矩,有些家产会分到家族成员手中,但也有些家产会作为存众,成为家族的公共财产,用以举办家族的蒙学,接济族中贫弱之类的事情。
当然,家中的债务也是要家族成员均分的。
沈家大门大户,这次析分家产所涉极多,分门别类一一析分清楚,要耗费掉不少时间,沈冠文请来的族中尊长手中拿着厚厚一叠析产文书,正在天井中朗声宣读。
听着听着,沈重也不禁对自己二叔的手段有些佩服起来。
首先在家族的财产清单上,大房的东西分门别类,列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二房和三房却只是将明眼上能看到的房产和田产等不动产列了出来,至于两房掌管的家族生意,却是几乎没有涉及。
这就相当于二房和三房许多家产根本没进入析产名单之中,今天要分的家,只是大房的财产。
这哪里还算是分家,简直就是赤裸裸地瓜分本来都应该属于沈重的财产。
不止如此,二叔还耍了一手小聪明,把家族的债务和家产相对应的挂上了钩,承担一份债务,便能多得一份家产。
本来这也没什么问题,承担的越多,得到的就应该越多,从来就是这个道理。
但析产序文中一句“复生年幼,尚无力掌家常、理家事,承债务”,便把沈重分担家族债务的权力给剥夺了,所以沈重能够分得的家产就十分有限。
二叔巧妙腾挪,把大部分债务都揽到了二房的名下,相应的,二房能分到的东西便比沈重所在的大房多出了不知凡几。
而且,现在家族的所有账目都在二叔手中,家族外面的债务到底有多少,只有二叔心里清楚,只要虚开出一些账务,自己便能平白多分得不少的家产。
沈重没想到二叔下手如此之狠,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的进行。
整个析产契书读下来,沈重分到的所有家产便是,蔚州城外薄田五亩,山田三顷,老牛一头,另外还有家族中偏院房产三间,院落旁靠墙的树木十棵,以后每月的月例银子十两。
至于本来属于大房的房屋、良田之类不好下手的东西,却是被二叔用来拉拢家族一些旁支的人家,充作了存众产。
家产分得不多倒也罢了,偏偏服侍的丫鬟下人沈重却是分到了五人,除了颦儿之外,剩下的四人沈重也都识得,是二房伺候在二叔和叔母身边的丫头。
这一手玩得更是高明,按照常理,这四人通常都是在二房服侍,但却算在了沈重名下,每月的银钱也要到沈重这边支取,或者不能这么说,因为现在家族的账房由二叔掌着,所以应该是直接便从沈重的月例银子里面便扣除了。
所以算下来,沈重每月能拿到的例钱银子只有六两。
“析产文约就是这样,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等族中尊长将析产文约念完,沈冠文站起身来,笑着征询大家的意见道。
面对着诸多族人,沈冠文此时也是有恃无恐了。既然已经提出了如此的分家法,他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对于一些不明真相的族人的质疑,自信都能找到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
而且大房的账册现在都在他的手里,上下两片嘴,任他怎么说,别人就得怎么听,所有的局面对他都十分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