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殿之后,丁溪怀快马加鞭朝洞天福地赶去,只希望在金姑姑回来之前到达。但偏巧不巧的是,她居然在半路上遇到了正往回飞的金姑姑,她吓得连忙将嘴巴闭得紧紧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上下转着,心里一直在考量要用什么谎话骗过去才好。
谁料金姑姑见着她脸上也没摆什么表情,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眼底略藏着些深意。此后就再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驾云在前头飞着,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她却有些郁闷了起来,金姑姑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为何这次突然转型了?她一边分出意念来驱云,一边尽情的绞着大脑的脑汁,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给想起来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金姑姑是有去聚仙台帮忙的,而她当时又在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风头,她不知晓才怪。在知道青华和她的关系后,她才会对她这般模样吧?
可是她和青华真的没什么关系啊,只不过欠了人家几个人情罢了。
有些事情想了也没用,既然都知道了那就知道了,她照样是她自己,不可能因为某些人或事而去改变原来那个自己。凡事求个问心无愧就好——
二人一路无话,丁溪怀的耳旁只有不断的清风掠擦过的呼啸声。风卷起了她的衣角,将她的衣袖给鼓得大大的,发丝飞舞,时不时地挑逗一下她,弄得她有点儿心绪不宁。
回到洞天福地,丁溪怀径直朝住处而去,此刻天时已晚,只怕那些仙兽们也早已闭目休息了。
推开房门时,她立刻敏锐地闻出了空气中微微的不同,像是熟悉的空间里被硬塞进了一个她很陌生的东西一样。虽然她法术修炼的实在不怎么样,但是她的鼻子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有些东西她稍稍动下鼻子就知道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她跨过门槛,一步步小心的走了进去,步子迈的谨慎而又极轻,双手稍显紧张的提起,从背影看去就像是个做贼的。她一路走一路闻,最后在一扇窗户下边的高脚几旁停了下来,摆放在她面前的是一盆不知名的花类。
那陌生的味道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看来是这盆花无异了,只是这盆花究竟是谁弄来的?洞天福地除了金鲤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似乎没了别人。
除却花的味道有些陌生外,这株花看相还是不错的。淡黄色的花瓣,深紫色的花蕊,茎部呈微青,花朵的形状则像是一口青铜小钟般,花蕊从中吐出,缀着点金粉,几朵花参差不齐懒懒的立于枝头,看起来有点焉耷耷的,像是没了精神。
丁溪怀拨弄了一下花叶,手指带着几缕微香,细闻去,仿佛整个人都要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金鲤不知何时来到房间里,从她背后钻了出来,笑嘻嘻的道:“小怀可还喜欢?我特意从门口移过来的。”
花香扑鼻,她忍不住揉了揉了鼻子,压下了想要打个喷嚏的冲动。“你从外边弄回来的?”
金鲤点点头,纤纤素指却是禁不住那花的柔美姿态,早已覆了上去。“我在洞天福地的门口发现的,见它长得喜人就搬了回来。别看它现在一副耷拉着枝叶的模样,只要养回精神就很好看了。”
看她说的自信满满,丁溪怀不免生出了几分兴趣来。“那这花的名字呢?”
金鲤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拉拉耳朵,解释道:“我还没想好呢,不如小怀你来取?反正这花我也是打算送给你的。”
她撇撇嘴巴,敢情说了半天,金鲤也不知道这花的名头?实在是太浪费她的时间了。“好了,花的事情明日再说。我累了,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看她毫不犹疑的下了逐客令,金鲤只好磨蹭着退出房间,嘴中还不忘念到:“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你明天要想好它的名字哦。”说着指了指高脚几上的那盆野花。
丁溪怀笑着应下,走过去将门丝毫不留情的给关上了,直接把金鲤给隔绝在了外面。
没了多余的声音,这个房间安静的有些不像话,不过她喜欢。
她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那盆野花,发现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心下松懈不少,于是爬上床,双腿盘坐,闭目调息,趁着窗前月光修炼青华交给她的五行法决。
她一闭上眼睛那些法决就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自动映入眼帘,她唇角微勾,开始练习。月盘稍移,那泓月光却是越来越清亮,悉数落在大地上,给万物披上了一层冷灼的月辉,洋洋洒洒,打在她的侧脸上留下了一轮阴影。
这时间瞬息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有那月亮越升越高,四周云层统统散去,纯净的犹如倒挂在夜空上的碧海一般。几颗落单的辰星微微闪动着小脑袋,又给这片天空添上了不少的色彩。
此时正是万物憩息的时候,风景绝美的天界静的有些不像话。
那株栽在陶泥盆里的莫名花类此时却以诡异的姿势吸取着投进房间的月华,它淡黄色花朵稍稍仰起,身下的枝叶一舒一展,极有规律,仿佛随着呼吸而动。房间里的月华则像是浓白的丝缎一般朝它体内钻去,每进一分,它的枝叶便就葱绿一分。不久之后,那舒展的动作停下,淡黄色的花朵转了转,花蕊则对着丁溪怀打坐的地方。
那花似是有了精神,枝叶颤动,时而互抱,时而搔首,好不传神。在它了解到眼前的人儿暂时不会醒来后,便就大胆伸出一片最强壮的叶子来,它从那叶子中间逼出一缕像萤火虫一样的光芒,慢慢的朝丁溪怀飞去。光点循着她的周身飞了几圈之后,就渐渐的没入了她的眉心处消失不见。
很奇怪,丁溪怀站在一处并不陌生的宫殿中细细想着,她明明在修炼,怎么会睡着了?而且还梦到了她很抵触的地方。她知道这是在做梦,所以也不急于醒来,只盘腿坐下,调息准备修炼,就在这时,她的四周忽然传来无数小鬼或是怒吼,或是惨叫的声音。她赶紧睁眼一看,只见本来空旷无人的大殿里凭空多出了些景物出来。
油锅,刀山,拔舌,石磨等统统现身在她的眼前。地狱里的小鬼不着存缕,身形矮小,青面獠牙尖声呼叫着,他们不断围着一个人吼叫着,时不时将那人推向越来越近的石磨地狱。
是谁,到底是谁呢?她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感?她尽量舒缓紧绷的神经,放开五识前去打探着,怎奈身子却是一下子都动不了。
那人被推搡着,往前面摔了一跤,正是许久不见的孔意。此时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全身上下不断有血迹冒出来,模样凄惨,周围的小鬼轰叫着,将他一把推入石磨地狱,瞬时,骨头碾碎的声音传来,鲜血喷涌而出。
丁溪怀张大眼睛,动也不敢动。孔意不是死了吗?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地狱里面?为什么会再梦见他,她为什么会到妖界来?
场景再度转换,周围尖叫着的小鬼突然消失不见。紧接着,红珠,轻云还有被雪里春一掌挥散的黑熊全都冒了出来,他们狞叫着,脸部呈现出十分怪异的扭曲来,他们朝着丁溪怀围了过来,跑着跑着,他们三人的头措不及防的滚落了下来。可是那人头依旧以极快的速度扑来,上下颚不断在移动着,像是要撕碎她一样。
她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心下紧张赶紧闭眼,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没有可怕的牙齿磨动的声音。一股幽香飘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却是雪里春风情万种的站在她的面前,眸子里笑意深深。
“你怎么还没死?”
她蹙紧双眉,小心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你怎么还没死?”
“你怎么还没死?”
——
这声音不断在重复着,像一只聒噪的八哥。丁溪怀莫名的感到一阵烦躁,一挥手便是一道强大的真气,此时她的身上就像是被千万道烈火给包围着一样,炙热无比,又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所承受着的疼痛。雪里春消失了,似乎是被火烧没的,她想要努力的站起身子,却不争气地倒在了地上,烈火从背后蔓延开来,火舌吞噬间,早已将她的衣衫烧尽。蓦地,大火带给她的焚心感消失了,转而,她的身体被一股冰凉所取代,那冰凉顺着她的四肢百骸延伸而去,所到之处无不是甘霖突降。
她瑟缩着身子,眼前本来模糊的场景又开始清晰了起来。一男一女坐在亭子里,那男子正在用梳子给女子梳着青丝,口中不停念到“莲城”。
她微微顿住,心口像是被塞了块棉花一样憋闷,她好累,她好想哭,可是她为什么哭不出来?难道那人叫的不是她吗?
“应琼,应琼,你在哪里?”
一切回归到现实中,丁溪怀满脸痛苦的倒在床上,衣衫尽数被汗水浸湿。额角的湿发紧紧贴在上面,面目苍白,嘴唇颤动,两穴青筋凸显,她不停地喃喃低语着,嘴中只唤着一个名字。
敞着的窗户口子忽然传来一声鸟儿的叫声。一只全身透白的小鸟单支着一只脚,脑袋左右滚动着,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珠子不断地转着,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给记录下来。没过多久,它像是记录完毕,鸣叫一声朝着夜空扑棱飞去,很快消失。
而那株诡异的花像是意识到事情不妙了,于是灵机一动,枝缠叶绕,收敛浑身气息,没过一会儿就隐去了身形,连着陶泥盆子都一起消失了。
此时躺在床上的丁溪怀似乎没有一点儿好转,反而面色愈加苍白,双手紧握,坚,硬的指甲已经在细嫩的掌心肉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越发的不安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微弱,连吐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无力的耷拉着,轻轻一翻,悄然滚出一颗泪珠来,混入脸颊之中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略微迷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等他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