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又是梦,丁溪怀已经不记得这是她三天来做的第几个梦了,这次的梦和前几天的有些不一样。在梦里,她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飘舞的女子,女子悬立在一片湖上,背对着她,饶是如此,丁溪怀也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悲伤。而这个伤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飘渺虚幻,像是最深的,抑或是最浅的,明明暗暗直至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
场景忽然转变,在一座小亭子里她看到一个身着青衣长袍的男子在替一个黑衣女子梳发,动作温柔,周边凝聚的柔情似乎都可以化作一捧湖水来,她看的出来这个男人很爱那个女子。她很想凑近一步去看看那两人长什么模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后面有人在盯着她,让她寸步难移,心急如焚。
丁溪怀努力的挣扎着,想摆脱这恼人的束缚,但是她所有用出的力气都如同泥沉大海般毫无反应。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厮杀声,这里是三千年前仙魔大战时的战场,当所有黑白全部交集在一块的时候,天地仿佛为之失色,在这个标注着生与死的擂台上,倒下的注定只是魂飞魄散,转眼间已无回头之路。死亡,杀戮,冷血,悲惧充斥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里,丁溪怀此时能感觉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凉和心底那抹隐隐约约,纠缠不休的痛,她好想离开这个让人产生恐惧的地方,可是身体不允许她走,她像是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等他说,他会亲手杀了她。
而在这时,周围又在开始变化着,她看到那个满头白发的女子和身着青袍的男子,二人面对着面的虚立在半空之上。女子依旧一身黑衣,脸色极淡,已经到了她无法看清的程度,如雪白发随风飘荡,在广袤无垠的天与地之间刻画着一种极端的美。但就算是隔着一段距离,丁溪怀也能感觉的到那女子心中深深地懊悔和对面前男子直到骨髓的爱意,可惜她什么也说不了,此刻的她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女子的眸子越来越淡。
女子突然说道:“今生我成了仙,入了魔,如果还有来世的话我一定要做个最普通的凡人,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烦恼,并且不会遇到你。”
男子从头到尾始终都保持着沉默,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女子,眼底有痛苦也有些许的疏离。
白发女子凄然一笑,再不作任何纠缠。她缓缓闭上双眼,直到灼人的泪珠滚下脸颊之后她才仰面向后倒去,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原谅了,希望来生可以让她做个平凡人,隐于人间,葬于人间。
“我若不死,谁来结束你的业障?青华。”
应琼微微蹙眉,看着躺在床上一会儿说梦话,一会儿流泪的丁溪怀,心里忽然泛起对她的怜惜。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梦,让她如此痛苦,从天界来到人界后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凡人女子,她虽无倾城之姿,却有着神仙没有的洒脱和直接,贪生怕死但敢作敢为,在潜意识里他还是挺愿意和她相处的。
思及此处,应琼的嘴角慢慢地向上扬去,桃花眸也变得温暖起来,这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来到人界他体会到了凡人的生老病死与聚散离合,以前一直深埋在冰里的心似乎有了小小的松动。
丁溪怀呻吟一声,像是马上就要醒过来,他连忙退后一步,又恢复至从前的模样看着她,面容清淡如水。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温凉如水的声音,虽然依旧透着淡淡的疏离,却熟悉异常,让她很快就分辨出了现实和梦境。“我们这是在客栈吗,我睡了几天了?”她睁着双眼打量房间里的环境,心底突然涌上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应该昏迷了挺长时间。
应琼扬起一抹轻笑,和熙道:“不多,三天而已。”
应琼神情平和淡然,但身为主要当事人的丁溪怀却如被安装了定时炸弹一般,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大惊失色。有没有搞错,她居然会晕倒了三天吗?她真不明白自己做几个梦也能睡那么久,她很怀疑上辈子的她是猪投的。“嘿嘿,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见到丁溪怀从床上跳起来之后就反应很迅速地转过身子去了,此时听到她的歉意和因为许久没有说话而微微沙哑的嗓音时,白皙的双颊突然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他从来没有会为一个女子而脸红过,可是他现在这是怎么了?“没有关系,你若是身子并无大碍的话,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吧。”
丁溪怀走下床榻,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转过身子去,她不是还穿了件衣服吗?她看看了窗外逐渐西沉的斜阳,欣然道“好,我们明天就走。”本来嘛,她都已经耽误了应琼这么长的时间,要是她再拖下去就连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了,再说合同的期限只有两个月,在这两个月内她必须要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后再安心回家。
“恩,那我先出去了,若是饿了的话就下去吃点东西,房钱我已经付过了。”应琼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不让她听出不适来。
目送他一步步走出房间,丁溪怀的嘴巴早已不知在何时就咧的大大的了,他居然把房钱都给付了吗?还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她很开心,因为这又替她省下一笔开销了。“明早不见不散哦。”
玄武族历来都是最为神秘的一族,除了平时必要的事情,族中的人几乎都不会走出自家领域。因为真武仙君眼光独特,所以将族群建在从极之渊,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虽说不是什么桃园秘境,却也十分的不好找,进从极之渊有一条水路,且船夫是玄武族的人,所以对于不知道路况的人,这条船毫无疑问是最佳的选择。
只不过船只每天只有一次来回,也就是说丁溪怀他们要赶在船只出发前到达岸边,否则的话就只能在河边过夜了。
“应琼,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对这里的事情那么清楚啊?修道之人不都是清心寡欲,不问窗外事的吗?”她和应琼站在河边一边等船,一边疑惑的问着他。
应琼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目光温润,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修道之人并不是只安于一隅,相反对于外界的事情有可能比你们要知道的多。我能够知道进入玄武族的路也不过是偶然罢了。”
丁溪怀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虽然身为玄武族人,但对族里的事情一点不知,这里不是我的家。”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幽深,眼底似乎涌上一种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悲伤,看的应琼不禁一愣,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摇头,脸上尽显迷茫。“一个你无法到达的地方,我想应该很远吧。”
应琼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看着她,眸子平和安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直到她觉得自己太过沉迷其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尴尬地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看我,干嘛好端端地说起这事啊,哈哈,其实我是想调节下气氛呢。”
丁溪怀侧过脸去冲他微微一笑后突然醒悟过来,明明就是越说越难过,她怎么那么笨的给说成了调节气氛?哎呀,看来该好好反省的人应该是她。
“没关系。”他轻笑,丝毫不受影响。
见他越是这般淡然处之,丁溪怀便更难受,心里焦虑不堪,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一样,扰人心神。“对了,你见多识广,可认识一个叫做青华的人?确切来说不是人,或许是仙。”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令她头痛许久的问题问应琼了。
应琼转过头来望向她,眸光熠熠的紧盯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丁溪怀立马困顿的垂首,幽幽的叹口气回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里会出现一男一女,那个男的就叫做青华,女子满头白发,我始终都看不清楚她的面貌。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过,每次梦到他们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塞得满满的,难受的厉害,所以我才会突然问青华是谁。”
若非因为这件事情常常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使她无法像以前那般无忧无虑的过着日子,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没办法,谁叫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呢?
应琼在听完她的讲述之后,若有所思的颦着眉头,没过多久,他复抬起眸子看向她道“对于你口中所提及到的青华我倒是了解一二。”
在得到他知道青华的事情后,丁溪怀不禁有点意外,本来就没有抱多大希望的事情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可以打听到,这让她如何不兴奋?“快说快说。”她心急如焚。
“青华乃是仙界的四方仙君之一,法力无上,同时也是仙界有名的锻造师。你那日在九重云霄宫里所见到的时令盘便是从他的手下而出,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梦见他,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能上了仙界就自己去找他问个清楚吧,我知道的也不过这些。”
可以在应琼那里知道这么多她已经很感激他了,但是那位青华她估计是没的希望看到了。神仙啊,光凭这两个字眼就足以闪瞎她的双眼了,知道神仙和凡人的区别吗?那就是云与泥之间的差距啊,对于自己这种烂泥巴扶不上墙的菜鸟她还是掂的清楚轻重的。“登天之难啊,我看还是算了吧,要是从上面掉下来摔死了那才亏大了呢。”
应琼伸出食指慢慢的朝内弯曲,同时前面的河中也有一股清流随着他的动作而升向半空,“谁知道呢?”,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的人听。
丁溪怀忽然双眼发亮,好似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待发话时便见他已经收回水柱,目光投向前方,嘴角噙笑道:“船来了。”
她也把视线放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果然,离他们不远处便有一艘乌蓬船缓缓荡来,随着船只的接近,他们脚边的波纹也越来越多,一圈圈的推送过来极易晃花人的眼睛。丁溪怀的心情忽然变得畅快起来,这青山绿水,雾照晨阳的生活环境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条件是有了,可是这良人嘛却迟迟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