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临时歇脚的山洞在无名山的山腰处,出了洞口便是悬崖,往左走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堆和一块石碑。
苏离好奇的多看了几眼,那石碑上光秃秃的,只有下面依稀刻着几个小字,不过离得远看不清晰。她伏在他的肩头,本想从那侧脸中辨出几分端倪,可惜冷硬的轮廓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他母亲的墓碑吧。高孝珩曾说过,高家除了已故的父亲便只有高长恭自己知道墓地在哪里了。环顾周遭,群山环绕,此地又在山腰,藏于丛林之后,径小难寻,怪不得高家上下都不知墓地在哪里。
“是家母。”清冷的嗓音淡淡划过耳膜,苏离以为是自己幻听,原以为他是不会回答的了。高长恭停了步子,望着墓碑出神,那无字碑后的一培土带走了他全部的幸福,儿时的梦也随之一起被埋葬了。总想着终有一天,母亲不在是深宫里那个牢笼深锁的女子,不再是盼过一年又一年只为见一面的女子……
苏离能够感受到他浓浓的哀伤,除了父亲高欢,那无字碑下的女人大概就是他的全部了吧。只可惜连死后亦不能埋葬在一起,而是无名的埋在深山寂寥一世。
山风回旋,树枝摇曳,吹得二人的发丝在风中零乱。他终是收回了眼神,紧了紧背上的苏离,朝着小径下山了。
一路上安静得可怕,高长恭虽是个性子冷淡的人,但却能给人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苏离伏在他的背上,隐隐能感觉到他背心传来的温热,还有心脏稳健的跳动声。他是一个迷,对她来说,不止是那终年被藏在银色面具下的面孔,还有他孤寂的心,都是神秘的难以琢磨。
“我们说说话吧。”不知是在转过第几个小径后,苏离忍不住开了口。
高长恭脚下走得稳当,眼睛盯着前面的路随意附和道:“说什么?”
苏离抿了抿唇:“什么都好。”
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苏离讷讷地伏在肩头望着前面的山路出神,高长恭瞥了她一眼,才缓缓开口:“你,喜欢三哥是吗?”
苏离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口,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突然觉得有些窘迫,她确实对高孝琬有好感。他温润如玉,才德俱佳,气质出众,恐怕没有女子会拒绝这样的男子。苏离没有回答,但却给了他答案。他喉头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失踪了一夜,高府上下已是急不可耐,高长恭抱着苏离出现在门口时,刚巧撞见正欲出门寻他们的高孝瑜跟高孝琬。四人皆愣住了,高孝瑜首先反应过来,在他二人身上逡巡了片刻才蹙眉道:“长恭,你可知你昨夜的举动很不理智,柴将军都已经和我说了,你昨夜大闹城门,至王法不顾!”
高长恭只是紧紧地抱着苏离,什么也没辩解。站在高孝瑜的角度,他确实不应该,而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救她,如若晚来一些,恐怕她也就没命了。苏离咬着唇角,想要为他说点什么。高孝琬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上前道:“大哥,还是先让苏姑娘回房吧,看样子她伤得不轻。”
高孝瑜望着苏离的眼神里带着一抹不耐,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仿佛她一出现,整个高府都发生了改变,一个个计划外事件接踵而来,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回房吧。”高孝瑜挥了挥手,他知道三弟的心思,也不愿驳他的意,只是看着长恭多了一丝厉色:“四弟随我来一趟。”
高孝琬意欲接过苏离,高长恭抱着她闪了闪,孝琬讶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苏离不想夹在二人中间,只是朝高长恭递了个眼神,便挣扎着下地了。高长恭蹙了蹙眉,似乎是不满她的逞强。
许是牵动到伤口,苏离重心险些不稳,高长恭下意识地伸开手护着她,她却红着脸避开了。当着孝琬的面,她不愿和他有过多的亲近,但看见那只伸出来又缩回去的手,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苏离冲着孝琬笑了笑,却一直拿背对着他,直到他跟着高孝瑜离开都没再看他一眼。
“你没事就好,我都担心一夜了。”高孝琬抱着他,显得有些激动。苏离扯了扯嘴角,此时反而没有心思跟他闲话,忍不住望了一眼高长恭离去的方向,才转头担忧道:“你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吗?我会不会连累到他?”
高孝琬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才一夜的功夫,心里就全是他了?”
“不是这样的。”苏离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只是不想他因为我而受罚罢了。”见着高孝琬没有反应,她小心觑了一眼,玩笑道:“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高孝琬偏过头,不屑道:“我能吃什么醋,他要受罚那是自然的!高家是有家法的。”
“家法?那严重么?”苏离抓着高孝琬的胳膊,显得有些急切,她真心不希望高长恭是因为救她而受罚,那个在深夜崖底一身狼狈奋不顾身前来救她的男子,她衷心感谢。
高孝琬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可是苏离已经顾不上了,她自信他是不会拿自己怎样的,只一味地求道:“带我去看他好不好?”
想是被激到了,高孝琬咽了口气才沉声道:“好,我带你去。”
一般高门大户的府院内宅都有自己的密室、刑房,高府也不例外。苏离跟着高孝琬不知绕了几个回廊,终于到了后院儿。高孝琬在后院的假山边停住了脚,显得有些迟疑,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这么冲动的,毕竟这个地方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来的。苏离不明所以,只是冲着高孝琬眨眼:“怎么不走了?”
他瞅了瞅苏离急不可耐的表情,叹了口气,罢了,去就去吧。
直到苏离走进假山才明白,原来这里是个小型的刑场,鞭子、刀锯、绳子等等,应有尽有。苏离因为伤了腿所以走得很慢,越往深里,就越会产生一种渗人的感觉,空荡的石室里回响着长鞭击打的声音,“这是……”苏离狐疑地看着高孝琬,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苏离越发焦急,她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往深处走去,她想知道,那声音是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