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妾身只是一时糊涂,求求你放过我。”我不顾形象,拉住秦笑离的袖子,指尖已经发黑的血迹印在他的湖青色衣服上,触目惊心。
我很了解如何激怒他——越是气头上,他越恨别人求情。
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甩开我,脸上反而带上了薄薄的笑意:“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妾身,妾身……”我唯唯诺诺,不肯说出来。
“你不说,我怎么放过你?”秦笑离仍然很有耐性。他的另一只手甚至轻轻抚上我的头发,要不是下巴上传来的巨痛,我会以为这还是在我的房间里,我还是躺在那个为我挽发的秦笑离怀里。
我紧紧的咬住嘴唇,不发一言。
“乖,别咬了。都咬破了,快告诉我。”他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我。
如果不是知他甚深,我肯定会被他引诱说出真话。可是我太清楚,我眼前的是什么人。
他文武双全,七岁出口成章,十二岁上朝议事,十五岁就带领大军灭掉苍国,是现下邙国最尊贵的王爷。
这个男人,迷人的外表下是令人胆寒的冷酷无情。这点,从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
“乖,别逼我。”秦笑离的手已经挪到我的脖子上。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窒息的感觉直达每个毛孔。我闭上眼睛,这样也许是最好的了。
“你不会以为我舍得让你这样死去吧?”原本我以为会就此解脱,可是很快希望就破灭了。秦笑离的声音变得冰凉,更凉的,是我的心——求死亦不易。
看见我比刚才更加苍白的脸色,秦笑离笑着问:“傻孩子,怕疼还做傻事?”
那口气,如此宠溺,一如既往。
“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明天我再来看你。”秦笑离得不到我的回应,叹口气起身。
从始至终,没有我想象中的暴跳如雷。难道,他知道这是我自编自导的一出戏?不可能,我没有任何破绽,一定要沉住气。
“王爷,是妾身对不起王爷。”我按照早就想好的台词说,“既然王爷无法原谅,那请王爷看在昔日恩爱的情分上,不要迁怒伺候妾身的下人。”我努力爬起来,尽量端端正正地跪下。
以秦笑离骄傲专横的性格,以我的所作所为,这些话无疑会火上浇油,让那些下人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人里,有人该死有人无辜。
可是,我顾不得了。
“语澜,你在对不起我的时候,想过他们吗?”秦笑离语气突然生硬,“或者,我该问,无双公主姜姝,你怎么能忘了你的国恨家仇而去贪一响之欢?”
我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
许久,我们都没有言语。
我望着他眼中的质问、讽刺、愤怒,还有……受伤,无语凝噎。
这不是按照我的想象进行的,但我不能慌乱。
我努力定定心神,拿出公主的淡定端庄:“敢问王爷是从何时知晓?我可曾露出破绽?”
“哈哈哈哈,”秦笑离大笑,绝望而受伤,“这就要问问你的好丫鬟绿衣了。”
“绿衣?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刚刚平静些许的思绪,再次不由控制地混乱沸腾起来。
“她自荐枕席,代价是你。”秦笑离不无讽刺地看着已经将慌乱和不可置信写在脸上的我。
“国恨家仇,她是不会忘记的,不会的。”我喃喃自语。
秦笑离,千万不要相信她。
她一定是觉得我没用了,才决定兵行险着的。
“国恨家仇?”秦笑离低声重复我的话。忽然,他激动起来,狠狠地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对你千万般的好,就因为这四个字,换来你如许回报?”
我再次泪雨滂沱,却仍然按下几乎难以忍受的心伤,一字一顿地说:“杀父灭国之仇,王爷说我该如何回报?”
“好,好,好一个无双公主。”秦笑离暴怒,拂袖而去。
“看好她,她死了你们都得陪葬。”这是暗夜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想法,就又听他说,“不准给她送任何东西,记住,任何东西。”
清风和暗夜是秦笑离的左膀右臂,说话自然极有分量。
狱卒赶忙称是。
我却开始思量,这究竟是秦笑离的命令还是暗夜自作主张呢?
只是转瞬之间,我又开始嘲笑自己,斯时斯地,我做了那样的事情,竟然还在幻想。暗夜忠心耿耿,如何会僭越?
秦笑离如此待我,我也算求仁得仁。
“澜夫人,你太糊涂。”清风在我耳边叹息一句。
我努力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给他,清风从始至终待我温文有礼:“清风,人生难得糊涂。”
清风摇头,也准备离开。
“清风,如果可以,暖暖回来,请帮我转告她:那年竹林相救之人,终是弃我不顾。”
暖暖,你会明白的,一定会的。
清风思考片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提步离开。
我被带回牢房,挣扎着爬上石床,一动也不敢动。
身上火辣辣的痛,刚才被打时撕心裂肺的感觉已经过去,但是后面感觉滚烫滚烫,像有人拿钝刀慢慢地挫。
我大口喘气,试图用冷风来降低灼热的痛苦。
“绿衣,绿衣。”我心里小声念着这个名字,“你揭发我,到底是弃卒保车还是真的对秦笑离动了情?”
我想即使她亲口告诉我是后者,我也无法相信。
我一直笃定,没有男女****能踩在父兄的尸体上结出善果。
但是无论是哪种,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她的结局——我亲自为她安排的结局。
想到这里,我的心稍微安定一点。须臾想到了秦笑离,顿时心痛无以复加。
仿佛是昨日,耳鬓厮磨,情意绵绵,似乎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还在耳边;仿佛是昨日,策马扬鞭,共赏繁花,似乎你在我发间簪上的海棠还有余香;仿佛是昨日,月下对坐,执手诉衷肠,似乎你在我发间抚摸的手指还微凉。
秦笑离,我从不信来生。
爱与不爱,都要在今生了断。
此刻,我却愿意匍匐在命运脚下,卑微地祈求我们可以再相见再相爱。
只是,不入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