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彦封摇摇头:“好像也没什么大事。”想了想,降低声音道:“好像是说王宫里丢了一个宫女,全城都在找呢。幻惜姑娘你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我是从城外来的,听闻夜澜城繁荣昌盛就打算来看看,若正巧了有大事就不进城了,免得惹来是非。”沈幻惜也觉这个理由牵强,正想着接下去应该如何圆这个谎,没成想胡彦封居然就这么信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吧!
沈幻惜见他进了厨房,才走到夜池身边坐下。司马空见真是聪明,借着丢了宫女的幌子找夜池,可稳定民心,不致于造成大乱。怪不得能得夜池重用,由此可见,位及太尉的黄霆显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不过,这就很难断定秋简和李美人究竟是否已经脱身,若没有,现在又是否平安呢?
她为夜池诊了诊脉,毒已去了大半,看来还好。正要抽手离开,夜池却忽然紧紧握住她,眉头紧锁,咬紧牙关问了一句:“你为何要这样对我!”说这话时的表情那般痛苦,应该是在梦魇之中又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子和那令他难忘的场面吧。
所以,那个女子真实存在,夜池被诬造反一事,也必然存在,否则夜池不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还能这样执着的询问她为何要这样待他!
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个问题,就是当今圣上何其厉害,指鹿为马还能信服天下,夜池的前路可说异常坎坷啊!
屋外飘来的饭香顿时引得沈幻惜饥肠辘辘,算起来已有一整日未进食,若在之前她肯定趴在师兄身上要饭吃,没想过自己也能这般坚强的熬下来。
沈幻惜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这样却反而让夜池抓得更紧。她伸手打算掰开他,却听他着急的喊着两个字“阿惜”,声音模糊,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在叫她不是么?
缘分一事当真说不清也道不明,明明早已相见,而且起点还不错,怎么看夜池生命里的女主角也该是她,可惜纵使二人有这样的基础都有小三插足,足见他们之间有缘无份,勉强在一起也势必得不到好的结局,所以不如就干脆大大方方的放过彼此,也算赢了命运的挑衅。
即使这么安慰自己,她还是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足见理想和现实很有差别。
胡彦封走过来叫她吃饭,看夜池拉着她,愣了愣,不知要不要开口了。
沈幻惜悄悄撇去眼底的泪水,转头笑笑:“胡大哥帮个忙,这位小哥兴许是想起自己喜欢的人了,将我当做了她,拉着不肯放,劳烦大哥将他拉开。”
胡彦封急忙应了两声,走过来用力将夜池的手扯开,沈幻惜看到当她的手离开他时,他的面上出现了一丝空落的酸楚,继而将手无力垂下了。
那一刻,她的心中有了几许犹豫。
舍不得,毕竟舍不得。
尽管慧娘厨艺不错,但这饭还是吃得索然无味。
吃过午饭,沈幻惜要去山间采药。原本胡彦封是要去地里继续耕作的,只是慧娘却死活不让,说一个女孩子去山里采药太危险,所以让胡彦封跟着。
尽管沈幻惜几次推脱,但最终的结果,胡彦封还是跟着去了。
沈幻惜觉得慧娘本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能容她吃住,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沈幻惜问胡彦封要了个发带,重新将头发绑好。虽说没有隆重的装饰,没有精心的打扮,但眼前的沈幻惜用倾世荣华四字也不为过,不由引得胡彦封愣了一愣。
这一路都是无话,沈幻惜要想自己的去留,所以也无心顾及胡彦封。
进了山林,胡彦封便拿出柴刀走到沈幻惜的前方,为她开了一条路出来。山野间的人生存的技能比较好,这话说起来是真的,否则沈幻惜的脚恐怕又要遭受折磨了。
等药采齐太阳已然落山,胡彦封接过沈幻惜手中的药篮,笑了笑,再次走到了她的前端。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么沉默,从中午到现在只说过一句话:“幻惜姑娘口渴了吗?”倘若走在前方的是自己的师兄,那他一定会叽里呱啦的说得天花乱坠。他说的是什么其实沈幻惜一句也不记得,可能还是胡彦封的这句话让她听得深刻一些。
二人回到家中时,慧娘便佝偻着身子蹒跚而来,笑意在脸上浓到化不开,两眼泛着异样的光彩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时不时的看看沈幻惜。
沈幻惜也只能回报已笑容,除此之外,也别无更好的方法了。
依旧还是先为夜池熬好了药,再为自己熬。她只要再喝过这一贴,估计便已经无碍,毕竟中毒不深。本以为也会如早晨喝药之时那般痛苦,但却意外的好受,除了药苦了些。
晚饭后,沈幻惜躺在床上,虽说慧娘的房子在山间水边,本该很凉快。但她却是无由的烦躁,难以入眠,便起身去屋前的石椅上坐一坐。要说石椅其实也挺牵强,不过是一块石头,经过粗略的加工罢了,自然,石桌也是一样的。
正坐定,忽然听到屋内传来慧娘的声音:“我说傻儿子,让你和幻惜姑娘出去一下午,你就一句话也没说啊。”
没有听到胡彦封的声音,估摸着是点头了。
“你怎么……怎么这么不开窍呢!娘让你出去干什么啊,又不是真让你去采药。怎么就不学学你爹当年呢!哎,要不这样吧,我看幻惜姑娘今天晚饭也没吃多少,你快去厨房做两个馍给人家送过去。”
“娘!幻惜姑娘肯定看不上我,你看我都已到而立之年,都可以当人家爹了,你就别为难幻惜姑娘了。”
“你都没去说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不上你啊,我看着我儿子就挺好,快去快去。”
“娘,我说过不治好你的病我就不娶妻,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怎么可以反悔!”
“傻儿子,娘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什么好不好的……”慧娘说着,抽泣了两声:“都拖累了你这么多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娘,你别乱说,儿子一定会治好你的……”
再之后说了些碎碎念的话,沈幻惜已听不清。只是作为此事女主角,此刻怎么会觉得自己如此多余呢?要说这个胡彦封其实还不错,忠厚老实为人还孝顺,看看样子长得也还算过得去吧,年纪什么的也是浮云。唯一不妥的就是在此之前她就已心有所属,怀揣这样的一颗心去嫁人都不对滴,特别还是老实人。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余,哪怕自己真肯嫁人家胡彦封估摸着也不肯娶,老实人不愿占人便宜,他觉得自己娶了她是高攀,是占便宜,所以他铁定了不会,从某个侧面上讲,胡彦封真算个正人君子吧。
西屋内的最后一丝光芒褪尽,整个山野一时陷入了黑暗,只听到山间偶尔传来的鸟声,和田里不间歇的蛙鸣。
沈幻惜仰面靠在石桌上,望着满天星斗,忽然觉得夜池遇刺一事有些奇怪。
说起来昨日那种场面,怎么看她和夜池都是必死无疑的,可那些刺客为什么不杀她?而抹在剑上的毒药也有很大的问题,百睡香这种毒的毒性不烈,属于不难解之毒,若要杀夜池,完全可以抹上断魂散之类的剧毒的药,不是可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此次刺杀的目的似乎不在杀夜池,而是要嫁祸她,让夜池以为这些刺客是她派来的。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若说嫁祸只是为了让夜池杀她,最终目的是让她死的话,那那天一刀下来她不就可以死了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况且,夜池若是不死,回王宫后彻查此事,不是也有被查出的危险么?
想不通,越想越是想不通。不过这个想不通没关系,主要是让她想通了此次她必须离开。嫁祸也好,阴谋也罢,这其中似乎她是关键。倘若她走了,一切不就结束了?
想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选择走不走的权利,而是非走不可的。
但是她走了,若秋简没有逃出夜澜城,会不会有危险?转念一想,自己那日与夜池一起跳入悬崖夜池应该也记得,也就是说这一切是非预谋的,那秋简不知道她的下落也是正常,故而得出结论就是,自己走了秋简没问题,反而是留下会给秋简造成麻烦吧。
一切已无后顾之忧,沈幻惜便打定主意,明日天一亮就离开此地。不然等夜池醒了问自己的去处,可就麻烦了。
决定了,反而觉得心里平静了。
她走到夜池的房间里,看着平静躺在床上的夜池。窗外有月光落下来,掉在夜池的脸上,清冷如水,波澜不惊。
她忽然想起了五年前,似乎也曾这样静静的看过他,只是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不知不觉,趴在夜池的床前入睡,睡前只记得自己曾想:若能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