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学期,文化课6门考试,我4门挂科,其中两门白卷。暑假,我带着警告处分这个下酒菜,每晚都喝得不省人事。
“你醒来了啊。呵、呵。”我睁开眼睛,一对大白牙在我眼前隐隐约约晃着。我使劲把眼全睁开,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卷曲的大孩子正咧着嘴对着我笑。
“你是谁?”我坐起来喊了一声。
“我是黑蛋烧烤的黑蛋。”
我拍怕晕乎乎的脑袋说:“我这是在哪?”
“你在我租的房子,呵呵。”
“我为什么在这?”
“你在我摊子上喝醉了,我叫不醒你,把你背回来我这睡。”
我快速摸了一下身上,钱包、手机、烟,啥也没少,我靠墙坐那张散发着肉腥味的床上狐疑地看着他。
“老板,你每天到我摊上喝酒,你忘了啊!昨天你喝太大了,趴在地上就起不来了,我就把你放在我的板车上推了回来了,老板,喝伤身体不好!”
我从裤兜里掏出烟,半信半疑地把烟递过去:“抽烟不。”
“不会,呵呵。”黑蛋说。
“你这口音……是哪的人?”我点燃烟,看了看这由砖头和木板垒起的床。
“我是甘肃农村的,呵呵。”
“这么远跑来南方做什么?”
“我爹肺病治不好,走了。我爹走之前跟我说,我娘嫌我家穷,生下我就离家出走了,听老乡说在南城见过她,家里没人了,我来南城找我娘。”
“找到了没?”我问。
“没有!”
“没找到你还这么开心?”
“为啥不开心,我看见你我就开心。”
“看见我你有啥开心的?”我抱住自己,又往木板床的更里面靠了靠。
“呵呵,你酒醒了,我当然高兴。”
“我醒了你高兴?哦……”我站起来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钱:“给!这是100块!”
“哎!这是干啥!”黑蛋推开我的手。
“感谢你背我回来。是不是太少了?”
“哎呀,不是不是,着有个啥,你照顾我的生意我还没有感谢你咧!”
“那你有啥高兴的呀!”
“你醒了,不吐了,这不是好事么?”黑蛋笑起来大白牙明晃晃地照着我。
“就高兴这?”我听得一头雾水。
“那还能高兴啥咧!”他说。
“哦,谢谢,我……那什么,我叫冯海。就住在你摆摊的那个小区。我,我先走了,咱们晚上见。”
“晚上来吃烧烤,我请你!喝酒我就不卖给你了。喝太多对身子不好!我叫黑蛋!”
我点点头,准备走出门口,打量了一下这个又黑又破的5平方米的小屋子,看着木板钉成的烧烤小推车,一副用砖头垒起来的‘床’,一个满脸堆笑的黑蛋。我不解为什么世界这么痛苦,但更不理解有人却那么开心。那笑容,就像冬天里的一道午后骄阳把我心房上厚厚冰层,晒裂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我再次在瞬间听到了活着的心跳……
我走出这栋三层民宅的小屋,手机响了,是谢晓宝。
“喂,有个美女找你,不是包丽莎,你等会……”
我心想不会是包丽莎又搞什么牛鬼蛇神吧,我不出声,准备如果是包丽莎,立即挂掉。
“喂,冯海哥……”
“聂玲,怎么是你?”
“我用你给我的地址过来找你,你不在,你的同学在,我就用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对哦,你今年高考吧!考完了吧?”
“考完了,我告诉一件事。”
“什么事?”
“我被复旦录取了。”
我高兴坏了:“等着我,我马上回去。”
我一路跑了回去,跑到出租屋,推开门,望去,聂玲坐在晓宝的电脑前,晓宝坐在聂玲旁边对着屏幕指指点点。
“冯海哥!”聂玲站了起来,轻盈地跑了过来。
“牛逼了啊!”我激动地搂住了她的肩膀,“你哥知道了不?”
“恩。”聂玲点一下头,“高考这段时间他常打电话回来问我情况的。”
“有他的联系方式不?”
“有一个手机号的,不过现在又打不通了。”聂玲有些沮丧地说。
“他现在好不。”
“他说很好,让我们放心。”
“学费多少钱?”
“6000,哥哥寄了10000来。冯海哥,我考上大学了,我请你吃个饭呗!”
我说:“我请!”
“我请!”小丫头。
“我请!”
“让我请一次嘛。”小丫头抓住我的手说。
“好,好。”我笑了,聂玲也笑了。晓宝说:“诶,冯海,太不够义气了哈!这么漂亮的妹妹藏着掖着,也不早点介绍一下,非得别人自己找上门!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流氓了啊?我们可都是正经人!是吧,玲妹!”谢晓宝朝聂玲眯眼傻笑到。
“恩!我已经和晓宝哥交换QQ了!”聂玲欢快地说。
“靠,不要给他Q,他可毒害不少青少年!”
“我不是青少年!我18了!我是青年!”聂玲对我拱拱鼻子说。
“好了,你回来了。我玩够了,准备回家了。”谢晓宝说。
“别走啊,一起吃个饭吧,反正你们县城也近,两小时就到……走走走!”
我们仨走到楼下,走出小区,一个人推着小车过来,是黑蛋。
“黑蛋!”我叫。
“哎,冯哥,呵呵,又见了!”黑蛋把车停下。
“找什么地方吃饭啊,你这不就是吗?”我说,“这,我妹妹,聂玲,这,我同学,谢晓宝!”
“呵呵,你们好!我是黑蛋!”黑蛋站得直直的,手抓着衣服一个劲笑。
“这是我的朋友黑蛋。我特爱来他这吃烧烤。要不今天就在这吃吧!”我说。
“来、来、来,坐!”黑蛋把小板凳从车上卸下来,“今天我请你们。”
“今天我请你们!”聂玲说。我们三开开心心坐下,我们东南海北地聊天,烧烤上来了,酒也上来了,黑蛋生意也不做了,加入我们一齐聊天,聊人生,聊理想,聊爱情。
谢晓宝说,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和一个像聂玲这么漂亮、可爱、有气质的女孩结婚,住大house,开豪车,生孩子,生一堆。送我们每人一个!我们笑他是种猪。
黑蛋说,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娶一个只有聂玲一半漂亮的,******的女孩。他奶奶小时候告诉他,******姑娘会生娃。我们听了咯咯笑。
聂玲说,她的人生理想是个秘密,等实现了再告诉我们!
我说,我没有理想了,去******爱情。
大家都沉默了。
“来,喝酒!”晓宝打破了沉默。
那天,我们喝得都微醉,所有人都尽兴了。喝完酒,我开车送聂玲回家。她搂着我的腰,脸贴在我的背上,夏夜的凉风刮在我的脸上特别舒服。
到聂玲家,我把她放下,接过她给我安全帽:
“走之前给我电话,我送你。”
“冯海哥!”她说。
“怎么了……”
“听晓宝哥说,你和包丽莎姐姐分手了。是真的吗?”
我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你别难过。”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聂玲脸红扑扑的,“冯海哥。”
“啊?”
“你读过林微因的《一首桃花》么?”
“谁?没听过。”
“这是给你的。希望你看到它能想念我。”
聂玲从小包里拿出一张米色的贺卡,打开,里面是几行清秀飘逸字体组成的诗句:
桃花,
那一树的嫣红,
像是春说的一句话:
朵朵凝露的娇艳,
是一些
玲珑的字眼,
一瓣瓣的光致,
又是些
柔的匀的吐息;
含着笑,
在有意无意间
生姿的顾盼。
看,——
那一颤动在微风里
她又留下,淡淡的,
在三月的薄唇边,
一瞥,
一瞥多情的痕迹!
我刚想和她说些什么,她转头便跑了,那头清纯的短发消失在夜的长廊里。而那年,我只知道《梦醒时分》,并不知道谁是林微因,也不知道,这桃花为谁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