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丽莎瘪嘴笑了笑,转头看向街上的车流,又回头看看我:“挺好啊,怎么了?”
“那你有男朋友吗?”
这时的南城已经华灯初上,包丽莎默不作声,半响才说:“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我把车点燃,递给她摩托车帽子。
她坐上车,我启动小绵羊,我开得很慢,她轻轻搂着我的腰,头也依偎在我的肩膀上。车开到滨江大道,包丽莎说:“停一下!”
我把车停下来:“怎么了?”
“我想走走!”包丽莎下车,我也下了车,把车推上江边带石护栏的宽阔的人行道。我们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走了一会包丽莎停了下来。我把车停放下来走到石护栏边,她背靠沿江石头护栏上:
“你想知道我的梦想吗?”
“当然!”我使劲点点头。
滨江大道散步的人们悠闲地从我们面前走过,护栏后的南江水哗哗流淌着,江堤上玩耍的孩子们传来嬉戏的叫喊声。
我一手搭载石栏的石狮子上看着她说:“你说。”
“我说出来你会不会笑我?”
“不会啊!为什么要笑你?”
“因为你一定会笑我的。”她有些犹豫。
“诶呀,我保证不笑!没梦想才可笑呢!”
“其实,我的梦想很小。我想挣钱,挣很多钱。”
“啊?”我看看她,心想难道她也要开画室?因为在此之前,聂鸣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像你这种有钱人是不会懂的。”包丽莎用略带哀怨的眼神看着我说。
“不一定!可是为什么?”
“……我爸妈在我6岁的时候离婚了……我爸和那个拆散我家的坏女人去了江苏,我12岁的时候他回来看过我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包丽莎说着把盘起来的头发给放了下来,重新扎上了一个马尾辫,江风吹来,把发尾吹得摇曳起来,也吹走了她白天的艳冶。晴朗的夜下,包丽莎的轮廓犹如安格尔笔下的女孩儿,线条柔和宁静,一切美好如初。
“我妈是绢纺厂的工人,绢纺厂前几年倒闭了,我妈下岗了,新来的厂长继续贪,后来连下岗工资都发不起。她为了给我交学费,去百货大楼当清洁工扫地,每天要搞十几小时卫生。累死累活,一个月能挣300块钱。冬天手经常泡水,冻得和萝卜一样,厉害的时候还会开口子流脓……”说着,包丽莎用手抹去了眼边晶莹的泪光。
我上上下下找不到纸巾,就从摩托车车椅下的箱子里,拿出打包的食物里的餐巾纸,给包丽莎递过去,一句话也不敢说,好想和她一起哭,却怎么也挤不出半滴眼泪。我体会不到这种遭遇的苦,我从没体验过。我只听说,全南城的工人似乎都在下岗,为什么我爸没有下岗,我妈没有去扫地,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的梦想是做艺术家,我没有这么高的梦想,我的梦想是赚很多钱,给我妈妈买个大房子,给我妈买好吃的,好穿的……”说着,包丽莎一咬嘴唇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别难过,我能帮你实现这个梦想!”说着,我就从挎包里拿出了钱包,取出一张建行的银行卡:“房子多少钱?我可以帮你买!”
包丽莎扑哧笑了:“冯海,你真是太可爱了,买房子要很多很多钱,你知道吗?要比你卡里的钱多上万倍的钱!”
我当时以为真的要很多钱,后来我才知道,包丽莎是不识数的,我的卡里有6万人民币,这个钱在当时可以在南城交一个80平米的首付。
“我可以问我妈去借钱!”我说。
“冯海,你真是太单纯了。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你怎么能给我借到钱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抠起了手指头来:“你要是愿意做我女朋友……,我去和我妈说一下,呵呵,让她帮帮我。反正以后可以结婚嘛,算我借的,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包丽莎大笑起来:“冯海!你真是太单纯了……”
我害臊地抓起T恤边缘,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被拒绝了,我一下觉得特别地想从围栏下跳下去,冲进浑浊的南江中,把自己窒息在囧死人的尴尬中。
包丽莎笑了一会,停下来又说:“其实,挣钱是我第一个梦想,我还有第二个梦想……”
“啊?什么?”
“成为歌星!出名!挣很多的钱!”
“还是挣很多的钱?这不是一个梦想吗?”
“不是,是变成歌星,再挣很多的钱。”
“哦,变成歌星,再挣很多的钱。最后还是挣很多的钱。你到底是想变成歌星?还是想挣很多的钱呢?”不知道是被她绕晕了,还是被自己绕晕了,我有点矛盾。
“哎呀,冯海,你太单纯,只有变成歌星,只有变成歌星才能挣很多钱!你懂吗?歌星都是很多钱的。”包丽莎慢声慢气地对我说。
“可是,你要做歌星,为什么来学画画?画画是做画家的!”我又接着问。
“我成绩不好好了吧,音乐、美术分数低。我要考音乐,也考美术,东边不亮西边亮,给自己留条路。”
“可是你要是考不上音乐却考上了美术,你就做不成歌星了啊!”
包丽莎眉头一皱:“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和你们这些高材生说话就是累,我们不是一国的。”
我当时真是没有搞明白,成为明星、赚很多钱、学画画中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因为那时候我不理解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纠结在一起的欲望和对自己的未来的恐惧。我也不知道欲望和梦想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们谁是谁的爸爸,谁是谁的儿子。
“我理解你!你也是有梦想的人!我们都是有梦想的人!祝贺你!”我伸出手要和包丽莎握手。
“为什么要祝贺我?”包丽莎用打量怪物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只有一个梦想,没想到你有这么多梦想!我当然要祝贺你了!”
“冯海,平时看你嘻嘻哈哈的,没想到你认真起来,单纯的样子也蛮可爱的。”包丽笑笑又说,“咳,我还是蛮喜欢帅哥的!应该有机会吧!”
“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哪有?”包丽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是说我有机会吗?”
“好吧,我问你,你也知道我的事了,你喜欢我什么呢?”包丽莎一本正紧地看着我说。
这时,我看看她的胸部,再看看她红扑扑的脸蛋。我好想直接上去抓住她的奶子一拧,再刁住她的乳tou说:“我喜欢你的da奶zi!”但没说出口,想了一下,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你很漂亮……”
包丽莎似乎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又用手提了一下胸前的小背心,捂住胸口说:“还有呢?”
我拦不住我五迷三道的激动,一堆傻话破口而出:“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我好想和你谈恋爱,牵手,我整天想着你,在梦中亲你,不知道为什么,一闭眼就是你!晚上有时候根本睡不着觉!”
“你想我什么啊?”她好像在提示我什么,但我脑中一片混乱。我盯着她那对在黑暗中月光下隐隐浮现的豪ru,双拳紧握,双眼一闭,拼了!“想你的胸部!”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但就在话到嘴边的时候,就变成了:“想你的全部!”
“骗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哼!”包丽莎一步走到我的摩托车前,不忘拉起坐垫,取出坐垫下储物箱里打包的食物。
“哎,我什么也没想!等一下!”我推上摩托车,追上她说。
“你们男人都一样!没有一个好东西!”包丽莎边快步往前边大声说。
“哎,我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哎!等等我!”我推着车赶着她说。
包丽莎走得更快了,我费劲地推着车跟在她后面跑着,追逐着她高跟鞋发出咔咔嗒嗒急促的响声。
包丽莎跑到公交车站突然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她喘着气,我也喘着气。她一手拎打包的食物带,一手扶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我双手握着摩托把:“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谢谢你请我吃饭。”
我只是傻站着,喘着气,看着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公交站台广告牌的光照耀着我们冒着汗珠的脸庞和年轻的迷惘。
我把车停好,侧坐在车上,等着公车到站。包丽莎背对着我,双手抱在胸前看向车流。等了一会车没来,她走到站台旁的一家服装店橱窗前,盯着里头黄色的包看了看。她走进店里让店员拿出包试了试,和店员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出来。她推开女装店的玻璃门,看我还没走,就说:
“别等了,车来我就走了!你回家吧!”
“明天你去上课吗?”我问。
“不一定。”她说。
说着车来了,她从拥挤的人群里挤上车,我看她抢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从窗里看了看我,车开走了。
我走进服装店,和那个店员说:“你好,请问刚才看包的小姐和你说了什么?”
“她问这个包的价钱。”
“为什么没买?”我问。
“可能觉得贵吧。”
“打包,我要了!”
那晚我整晚的脑子都很乱,也不知道她是同意我了,还是拒绝我了。我懊悔自己今天表现得太差劲,一个劲给自己设计台词,希望能把和包丽莎的约会重演一遍。可愚蠢的时光就如同发出去的短信,想删除的时候,已经在对方手机里存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