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皓知晓雾香金枝玉叶,定未受过长日颠簸之苦,而且近日寒雨不断,本想找个干净的客栈让她歇息几日,但雾香心里记挂着玉风,哪里愿意有一刻停留,只是到了一个叫三生畔的小村子时,河流阻止了去路。
原来这三生畔旁有一条大河,名曰三生河,水势湍急,暗流涌动,一到雨天便没人敢渡河。孟皓无奈,只得暂时在一农家里住下,谎称雾香是他妹妹,两人为避战乱,要去投靠亲戚。
那农妇听他们这样说,便笑道:“那昏君都死了,战乱便结束了,你们哪里还用得着逃?”雾香听她语气颇为高兴,一股悲愤之气萦绕在胸,只十指相握强忍眼泪。那农妇不知晓眼前女孩身份,只当她年纪轻,受了颠沛流离之苦,便给她倒了碗水,安慰道,“看姑娘神色这样悲伤,想必也受了许多苦,不过那些苦日子都熬出头了,那昏君和奸臣都死了。哼,他们平日作威作福,肯定没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罢,杨将军心善,还让好生对待他们皇族,我看还是全都杀光的好,那昏君的种,定没个好东西。”
雾香一惊,手中的碗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孟皓赶忙解释,说妹妹目睹亲人死去,听不得这些带血的话。那农妇本心疼自己的碗,却没想到这姑娘和自己同病相怜,又掉着眼泪把说过无数遍的悲惨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言辞之间尽是对燕国皇帝的诅咒。
不过也不能怪她,她本是个老老实实的乡下人,虽苛捐杂税繁重,但三生畔收成好,一家人还没沦落到乞讨地步。她丈夫是个莽撞人,在朋友家里喝酒后便说了些胡话,当时就被丞相的走狗给杀了,他两个儿子要去讨说法,也被活活打死,如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雾香听了这些话,悲愤中又添了几分复杂的荒凉。夜晚入睡之前,她悄悄问孟皓:“为什么大家都说我父皇是个坏人,他从未下令欺压百姓呀,还下令废除酷刑,是个很善良的人。”
“他算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好皇帝。”孟皓平日不喜言语,更不会说什么违心的话,见雾香神色悲痛,只说,“这雨已经停了两日,明日大水应该会退下去,你早点休息,又要赶路了。”
雾香点点头走进屋子,那床有一股浓烈刺鼻的潮味,被褥寒得跟铁似的。雾香躺在上面,想到自己曾经读诗,看到“布衾单薄如空橐,败絮零星兼卧恶”之类的字眼,还和露薇打趣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惨事,如今回想,却字字钻心,让她彻夜难眠。
虽说雨停了两日,但三生河里的水却仍旧汹涌,摆渡人望而生畏,但却有一人深夜渡河过来了。那不是别人,正是从鄂州逃出来的朱玉风,他听别人说水路是条捷径,便舍了马,重金央求别人送他渡河,而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不怕死的人愿意为钱担这风险。
玉风下船后,见渡头便离了一块丑石,上面写的“三生石”几个朱漆大字,只是因为年代久远,红色脱落,给人沧桑异常之感。那时残月如凄,落在这石头上颇有一番旷世凄凉的韵味,玉风心中好奇,走到石头背后,却见有一行隐隐可见的小字,上面写着“三世结缘之所,三生断情之处。”
玉风见这样的诗句,只觉得内心悲戚难忍,加之夜寒如水,便也未加在意地朝那个小村落走去。
玉风借宿的刘大爷深夜被叫醒,本来不快,可见他出手大方,便赶忙堆笑给他腾了间小房出来,玉风因为劳累,自然一宿无梦。
次日,孟皓带着雾香去了渡头,见水势一晚平静了很多,便和一摆渡人商量着价钱。而雾香的心思却被那三生石给吸引了,她见了那石头,内心竟涌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走到石头后,见上面刻着一行字:“前世情,今生还,渡了河,尽了缘。”
雾香看了,只觉肝肠寸断,竟对前路产生了畏惧,觉得自己一旦坐上船,便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可这些话怎么讲给孟皓听呢。内心正煎熬着,突然见着一老汉跑过来对孟皓说,“小哥坐我的船罢,我的技术这儿无人能比。”
“王赖子,你是河对面村头的罢,见水退了,大清早过来抢生意,像什么话。”
“你这小子,敢这样对你大爷说话。我昨晚冒死渡了个大少爷过来,在这里吹寒风吹了一宿,还不准我载个人过河不成。”
那人冷笑一声,骂道,“我看你人老脸皮也厚了罢,这话谁信?昨晚水势那么急,就算你敢渡,哪个不要命的人敢坐。”
王老汉见别人不信,扯着他的衣服叫喊着,“不信我们去瞧,那年轻公子说他姓朱,长得也俊俏,说不定现在还在你们村里。”
雾香听他这么说,心里突然愁云散尽,虽没有根据,但却坚信那一定是玉风哥哥,想他一定是来寻自己的,便不顾孟皓叫喊,飞奔着往村里跑。而那些人虽怀疑王老汉的说的话,但要渡河的人甚多,争吵一番便也作休了。
三生畔离渡头还是有些路程,雾香虽急着要见玉风,但跑了些路还是乏了,又因吸了寒气,胸口针扎着难受,可也顾不了这些,只半跑半走地往村里赶。可还未到村口,就见一些面相凶恶的大汉骑着马大喊着,马蹄下是好些村民的尸体。雾香见状,吓蒙了,虽想逃,但又担心玉风,犹豫间,却被一巡查的大汉抓住了。
原来这些人是山贼,趁着天下大乱发起狂来。那首领见雾香长得国色天香,起了色心,把她关到一屋子里,想要玷辱她。雾香见状,只一头往柱子上撞,但那首领拉扯着,却也未见受伤,正羞恼要咬舌死了,门却被踢开,竟是追赶自己而来的孟皓。他一定是一路杀进来的,身上沾了好多血,并且受了伤。他知晓山贼人数众多,只是给了首领一刀便拉着雾香逃了出去,可如今村子都被山贼包围了起来,他们在瓮中,迟早要被抓住了。
孟皓思忖着,因受伤了呼吸沉重。
“孟大哥你受伤了,严重吗?”
孟皓却强忍着说只是小伤,然后又想着借宿的地方有个隐蔽地窖,便让雾香躲在里面,对她告诫,千万不可出来。
“孟大哥你不躲么?”
“你不是说那朱家公子很有可能在这村里么,我去找找看。”见雾香面露哀伤,便笑道,“别担心,我可是陆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断不会被几个山贼打败。”
“那雾香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孟皓点头,让雾香赶快进去。他看着手中的宝剑,心中笑道,老朋友,我们今天怕要一起作伴黄泉了。
那山贼首领本来就是个残暴之人,如今被孟皓伤了,哪里肯罢休,便命令手下就算把村里的人全杀光也要把孟皓找出来。那些人正杀红了眼,却看见了寻找玉风的孟皓。孟皓早知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便拔剑而上,一下斩下了两人首级,虽血战一番,但最终寡不敌众气尽身亡。有人见他手中宝剑是为上品,想应该是个有钱的主儿,本想搜着钱财,却摸出一个令牌,那山贼看了,未想到他是杨荣家臣,早吓住了,哪里还有心思找雾香,商量一会,便决定用火烧了这三生畔。
顿时火光四起,升腾起滚滚黑烟。已走到远处的玉风回头,看见那漫天的黑烟,心猛地一揪,好像丢失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只是心里念着困禁在京都的雾香,也没细细思索那股悲凉的来源,只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