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安大将军降敌的消息从前线一直传到皇城,皇上起初不信,但见败报连连,感觉心被人狠狠剜了块肉,竟病倒了。丞相欲拿了玉风要挟,但陛下着实不忍心,只把他软禁在将军府。
玉风徘徊于庭院之中,虽知人生莫测,但想不到会这般无情。前日才对雾香展露深情,只等父亲回来做主,可如今,自己心中那无可取代的英雄竟会抛弃国家。将军府里下人谈论,说朱将军到底年岁已高,人活到这个份儿上,难免会变得胆小,即使是见过这么多鲜血的大将军,面对死亡,也害怕了吧。
玉风听见那话,羞耻不已,心中不能释怀,逮着一个机会,竟出城去了,只留下一封书信呈给陛下。信上说父亲承蒙皇恩,忠肝义胆,绝不会弃大燕不顾的,必是有什么误会,他要去弄个清楚。
陛下看着那信,对雾香苦笑,说道,“女儿,他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了。”
雾香不信,只说:“玉风哥哥会回来的,他绝对不会骗雾香的。”
皇上听女儿这样说,只有唉声叹气。而自打朱将军投降后,皇军便兵败如山倒,不到一月,叛军竟如破竹之势兵临京城之下。深宫之中,人人自危,逃了许多人,虽丞相仍旧死守,把那些逃跑之人立斩无赦,但皇宫终究荒凉下来。
雾香依栏坐在长廊下,发现菊花都开始凋残了,心中自是荒凉,想那么美的花衰败时候竟这样丑陋。那些曾经赞美它们的人如今都去哪里了?再好的东西到破碎的那一天,总会被人遗忘的。如此种种,又想到大燕似乎天命已尽,不觉哭起来。她握紧手中那玉佩,只祈求玉风快回来罢。
话间,露薇满脸泪痕跑来,嗫嚅道,“雾香,父皇下令打开城门降了。”
雾香只觉晴天霹雳,想今后大燕怎么办,叛军会把父皇怎样,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便靠着那冰冷的朱漆柱子深呼吸,“露薇姐姐,父皇在哪里呢?”
“在宣德殿。父皇说他达成了和议,只要打开城门,他们便保证不屠城,更不会杀害残害皇族。”
露薇后面的话雾香已经听不清楚了,只飞奔着往宣德殿跑,发现大门关着,只有刘谈守在外面。
“冬芳公主,皇上说他想一个人静静。”刘谈这样劝解着,但此刻的雾香哪里听得进这些话,慌乱着打开门,发现父皇正坐在龙椅上出神。他见雾香苍白的脸上有些难以言喻的惊恐,便招了她过去,强作欢颜道:
“雾香,这样也好,今后父皇可以多多陪你了。”
“父皇你不难受么?”
“这是好事,朕怎么会难受。朕本来就不喜欢政务,如今让别人来繁忙,自己去做那活神仙,岂不逍遥快活。”
雾香见父皇已白发斑斑,染上风霜的脸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痛苦,知晓他内心煎熬绝对比任何人都要深,便露出笑颜,像儿时一样搂住他的脖子,“父皇,那些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罢,雾香不在意,只要父皇陪着女儿,便什么也无所谓了。”
他们谈话间,叛军已进了皇宫,而露薇带着一小太监跑来,哭着喊道:“父皇,快逃。”
皇上不知露薇为何这样惊恐,问后才知道那叛军所答应的协定不过是权宜之计,进入皇城后便把皇子公主全都抓了起来,太子反抗,竟被活活砍死了。皇上听到这等噩耗,倏地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听得嘈杂声便牵起两个女儿走向宣德殿后厅,让雾香钻进了自己平日小憩的床榻下,正欲让露薇进入,门却被人猛地踢开。
一个侍卫见状便扯着嗓子喊道,“快去通知三公子,说找到那昏君了。”不一会,走进一个二十五岁模样的年轻公子,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剑眉下眼神深邃冷峻,话语轩昂,有吐千丈凌云之之气,披甲上血迹斑斑,更显出他万夫难敌之威风。他见被困住的大燕皇帝,冷喝道:“昏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完便拔刀而落,那人头瞬间滚落到地上,直愣愣的眼睛透过床下的缝隙盯着雾香。
雾香使劲捂住咬住自己的手指,直到见血才忍住叫喊。而在外面的露薇见着父皇如此惨死,气急攻心,怒骂道,“你这大逆不道之人,竟杀害当今圣上,上天不会放过你的。”
“你父亲逆天,上天早就抛弃他了,不然我如何进得这森严皇宫?”
“你以下犯上,会不得好死。”
露薇话未说完,却没了声音,雾香惊恐间,却听到扑通响声和痛苦的呻吟。
“三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发染鬓霜男子走进来,见大燕国君身首异处,跺脚责骂道,“主上不是说了要留他性命吗?他已是个走投无路之人,你为何还要做到如此地步?”
“父亲和陆伯父你都太心善了。留着他,夜长梦多。”
“那旁边那女孩又是怎样一回事?”
“她是这昏君的女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三公子唇角一抹冷笑,欲下令屠杀其他皇裔,但陆伯父拿出主上的令牌,只说腾出一住处好生照顾,不得有半点懈怠。三公子对此嗤之以鼻,但既然父亲令牌在此,他也依了。只是一日过去,手下来报说皇上爱女冬芳公主尚未找到。陆伯父本想一介女儿,逃了便逃了罢,但三公子却断定她尚在皇宫,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雾香躲在床下,虽然房里人撤去了,但她仍旧不敢出来,一日未尽饮食,饥渴难耐,又加之惊吓过度,早没了力气。她觉得自己应该会这样死去,然后去地府和父皇团聚,疲惫之间闭上眼睛,却恍然看见玉风的笑颜,不觉惊醒,想自己一定要逃出去找玉风哥哥。
那时她也未深想应该去哪里寻找玉风,只是有了这么个寄托,人也稍稍精神一点。正试探着从床下出来,却又听见声响,吓得赶忙缩了进去。原来那些人来搜这宣德殿了。
后厅门被打开,走进一个男子,只见他步履轻盈,像是习武之人。他在屋子里逛了一番正欲出去,可见着那龙床,又心怀疑惑地停了下来。
雾香早就吓得发抖,蜷缩着死死盯住那双脚,只祈求他快点离开。但那男子却屈膝跪下掀开了床帏。雾香此刻忘记了眨眼,亦忘记了惊喊,只是死盯着那表情讶异的男子。透过纸窗外的薄光,雾香发现那是个面相非常温和男子,如瀑的青丝有些凌乱地洒在身后,虽看不太清,亦觉得他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特别是那一双极好看的眉,随着突然的笑容缓缓上扬。
“陆将军,找到了么?”
门口走进一个喘着粗气的侍卫,雾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想与其被这些叛军杀死,不如自己解决了自己,正权宜着,却听见掀开床帏的那人淡淡答道,“这里没有,你们再到其他地方搜罢。”
陆将军见那人走后,便问道,“你是冬芳公主?”床下阴黑,陆将军虽看不清她模样,但轮廓间发现她只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便心存怜悯,见她点头,又想她必然目睹了至亲之死,颇为惭愧,便说,“你躲在这里别出来。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雾香听他言语温柔,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只得无语点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