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姬进宫的第二年,有幸身怀龙裔,皇上无限欢喜,自然小心呵护,但说也奇怪,谷雨那天,她去凤鸾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吃了些香椿小菜,回寝宫后便觉腹痛难耐,几乎昏厥过去,待御医诊断后,竟是小产,可皇上问及缘由,他们却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最后只开了些调养身子的汤药。
霈姬卧在床上,一绺乌丝垂在肩上,含泪的盈盈双眸看着别处。皇上见她淡淡衫儿薄薄罗,轻蹙双黛,想到平日一个敢爱敢恨的刚烈女子这般欲语还休,心中自是伤感,而几日下来,这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吃什么吐什么,原本娇艳的女子竟苍白如纸,叫人好不心酸。
“陛下,霈姬怕是看不完今年这春色了。”
“你都胡说些什么,朕是天子,朕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这是心病,心放宽些便会好的。”
霈姬听闻,簌簌地落下眼泪,“臣妾就是知晓这是心病才会这般难过,明知道病因却医治不好,这是命。臣妾恨这命,臣妾恨不能和陛下白头到老。”
“你这说的什么话,是在割朕的肉么?你若去了,朕独活于这寂寞世界还有何意义?哎,到底怎样做才能消减你心中这股愤愤不平的悲凉呀?”
立在一旁伺候的绾绾是霈姬的陪嫁丫头,她在拭泪伤怀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跪在了地上,“皇上,奴婢记起有个法子兴许可以治娘娘的病。”
“快讲!”
“娘娘以前对奴婢提起过,说她小时候梦中遇到一个仙人,那仙人说娘娘二十岁的时候会历一场生死劫,若要度过此劫,需一样东西。”
“何物?”
绾绾似乎有些作难,看着微微叹气的霈姬。
“爱妃,究竟是何物?”
“我记得那人是念了一首诗,说‘卧龙一世,天火三年,梵音一千,得偿夙愿。’”霈姬苦笑道,“不过是个梦而已,陛下不必在意。”
虽然霈姬这么说,但当年冬芳公主困梦魇的事情皇上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便叫了玉风的老师罗文越前来商议。
“微臣想,这能救娘娘的东西怕是孔明灯吧,卧龙即是诸葛孔明,再加上天空之火,应该不会有错。”
“那后面何解?”
“以孔明灯为引,抄录佛书梵经,每晚一盏,三年之后,娘娘玉体无忧。”
“妙哉,爱卿果然博学,朕立即就叫人做灯抄经。”
皇上放着政务不理,反而要为霈姬祈福放三年天灯的消息从深宫一直传到民间,官官相嗟,人人相叹,都道这是亡国之兆,而丞相为了保护皇上的威名,在民间织下天罗地网,胡言乱语者立斩无赦,真叫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
雾香自从董妃仙逝后,便和露薇一起住在了迎云楼,每日抚琴作画,日子还算充实,只是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那些风雨之声,虫鸟之音又牵起了雾香的思母之心。
近日,皇上心思全在刚刚小产的霈姬身上,玉风去了遥远的蜀地奔丧,而露薇亦出宫探望重病的外公,所以雾香颇感寂寞,晚膳后便带上宫女珠心去了御花园。
那时正值浓春,花谢花飘间,柳絮翻飞,莺莺燕燕热闹不说,彩蝶成双舞蹈的柔姿更是迷人。雾香站在一棵巨大的半枫荷下,见夕阳的残光穿过叶子,投下斑驳的影子,风吹着,有沙沙的声响,便突然有种天地苍茫心自渺茫的苍凉。
“公主,这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珠心这样说着,但此刻的雾香只觉寸寸柔肠如刀绞,并不理她,顺着羊肠小道儿走,等日落月上时,已走到一处从未到过的假山群里。因为四下无人,那些连绵起伏的高大嶙峋怪石竟如同鬼魅般包围着他们。
“公主,我们回去罢,这儿好吓人。”
雾香亦觉得有些不舒服,正要离开,忽见拐角似乎有个女子站在那里,晚风过境,在石群中嘤嘤哭泣。这么荒凉的地儿,是谁在那里哭泣?雾香尚不懂着风穿石的悲凉声,思忖着,走过去欲叫住那个女孩儿,但刚靠近,阴暗中突然蹿出一只大猫,喵了一声从旁边的假山上跳下来,用那幽幽目光看了雾香一眼,又隐去了。那冰冷而迷离的眼神让雾香的心怦怦乱跳,她忍不住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什么东西,惊叫一声回头,却发现珠心不见了。
“珠心,你在哪儿啦?”雾香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儿,她喊着,但除了自己那颤抖抖的回音,就只剩下那风吹的凄凄哭声。正愁没办法的时候,突然看到苍茫的天空中出现一盏散发着柔光的孔明灯。
父皇在那里吧。雾香发抖的身体突然镇定了下来,她小跑着向前,拐角竟然撞到一只乱飞的蝙蝠。那小东西似乎被什么打伤了,正痛苦地呻吟着,鲜血顺着嘴角沾到翅膀上,它横在路中间,雾香不知道这是什么奇异动物,不敢过去,看着它那双如同浸过水的黑亮小眼睛正无助地瞅着着自己。悲凉、痛楚、迷茫、死亡,所有恐怖的字眼一股脑儿地钻进雾香的身体。
月光流泻下来,雾香在薄光中见到自己的手上竟然沾着些血迹,恐惧得一丝声音都发不出,靠在石头上大口呼吸,然后觉得背后湿湿的,转过去一看,墨黑大石上有一大片猩红的鲜血,然后是一个红脸牛眼狼牙的大汉从里面一闪而过。雾香再也忍不住,尖叫着往回跑。
而雾香刚走,鲜血后面的石头传来压低的焦急女声:“您赶快走吧,一会人就会过来了。”
“要不是因为她是公主,事情至此不想多生枝节,我刚也杀了她。”说吧,一个戴着魔怪面具的男子笑道,“不过她也就是一个小女娃,被这么一下也就不知所云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宫女的尸体找个地方藏起来。”
“正如您所说的,赶快离开吧,一会护卫就会过来了。”
“瞧你这焦急的样子,应该学学你主子。”男子把脚下被鲜血浸染的珠心抗在身上,一个转身,隐在这些怪石之中。
雾香在慌忙乱跑间撞到一个巡夜的侍卫,苍白的脸定定地看着他,惊得那侍卫也半晌说不出话。
“鬼——假山里有鬼。”说完就晕了过去。
那些侍卫见堂堂一国公主居然一身血迹,立马报告陛下,又调来人马把假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到处勘察,但除了一只死蝙蝠和沾血的石头,什么也没有。
皇上听了这个消息,吓得三魂去了两魂,赶到迎云楼时,发现雾香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我可怜的女儿,你到底见着什么了,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雾香一听是父皇的声音,探出半个脑袋就哽咽起来,“父皇,那假山里有鬼。我瞧见的,好恐怖的一个鬼,而且珠心,珠心也不见了,她一定被那鬼给抓了。”
“雾香,不要怕,父皇守着你呢,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一定把珠心找回来,明儿我就去请大师,给那个地方做做法,保证今后什么鬼也不敢出来了。”
“当真?”
“朕一言九鼎。”
皇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究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打那天以后,就没人再见过珠心,宫里人心惶惶,怪谈四起,那假山之所,再没人赶去了。雾香更是每晚噩梦连连,皇上急得快马加鞭唤玉风回来,他觉得,这世上只有朱玉风才能救雾香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