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看上去比代州繁华几分,城中还是有一些市集和酒肆,甚至还有一两座秦楼楚馆,只是看上去未免有些本地化。
到得这里,代州漫天盖地的海捕文书已经少了许多,顾成海等三人终于可以抬起头来走路,不像前几天那么蹑手蹑脚的了。
进入麟州之后,李钺便跟梁指挥使商议,虽然永安军节度使折御卿是梁指挥使的旧识,但是要让他一下子收下四个朝廷钦犯还是太过冒险,自己和顾成海索性就扮成梁指挥使的同乡,只让节度使随便任命他们当个军士也就是了,如此反而不引人瞩目,也不容易被认出。至于梁指挥使,最好也韬光养晦一段时间,等到事情过去了,他们再大展宏图不迟。梁指挥使和顾成海都点头同意。梁指挥使是真心赞同李钺的建议,顾成海却根本就不想当兵,只是觉得等代州的事情过后,自己多半还要向梁大哥辞行。如果节度使看在梁指挥使的面子上,封了他顾成海做个什么都头或是副指挥使的,一来他根本不会抡刀使棒,二来辞行的时候反而有些难以开口。普通军士就好,大不了等代州的风声过去了还可以再跑一回。反正自己是上过海捕文书的人了,一回生二回熟,脸皮厚的很。
既然要去拜见节度使,总得准备几分薄礼。顾成海同李钺说了一声,便去寻摸玉石古玩的店铺,想要将李钺之前给他的那块玉佩卖掉,换些银子。哪知道麟州毕竟是边关,李钺自己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品阶较低的将军,但是他家毕竟是将门世家,那块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问了许多家字画古玩的店铺,却都没有人肯出几千贯钱来买。而且李钺等人要从军,为了方便携带,要求全都兑换成金锭子,这样一来,就更加没有人敢买了。
他们三人一路打听过去,正慢慢走在市集上,一边走一边寻找更大的店铺,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十分粗豪的声音道:“三位官人,你们有东西要卖?”
顾成海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穿褐色衫子的大汉正站在自己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三人。那大汉腰背宽阔,国字脸,长相憨厚,一见就令人心生好感。不过这毕竟是在市集上,他们三人只不过敷衍性地答应了一两句,就要继续朝前走。那大汉连忙一把扯住他们,有些着急地低声说:“我是北地来麟州的客商,我们一行人手边有银两,要经过的地方听说最近有山贼,大家正不放心。我方才在古玩店中无意间听见你们要卖玉佩,觉得这东西甚好携带,那起山贼没眼力价儿,也不一定看得上眼。三位不妨给我看看,若是可以,我就立刻买了。我们一行客商原本也兑了不少金子,正好给三位。”
顾成海有些拿不准主意地看了看李钺和梁指挥使。他毕竟是初来乍到大宋朝,摸不清楚这大汉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觉得听上去倒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梁指挥使虽然对兵法阵图十分了解,对这道上的生意却不很有把握,因此又看了一眼李钺。李钺却抬头看了看天,对顾成海和梁指挥使道:“天色渐晚,左右也只是一个玉佩,就这么办吧——这位兄台,两千贯你肯不肯买?”
说罢,将玉佩亮了出来。那大汉却不怎么上心似的,粗粗看了一眼,就点头道:“好,肯买,肯买!”
梁指挥使皱眉道:“慢着,两千贯的大生意,你怎地也不仔细看看,就答应了?”
那大汉一愣,摇头笑道:“这个么,在下是看方才四位已经跑遍了麟州城的这个市集,那些古玩店铺中的人却都没有说是假的,我的眼光又怎比得上他们,多看也没用。”
旁边一个纳草鞋的老汉听见他们俩的对话,眯起眼睛来有些担忧地朝顾成海等人看了一眼。刚刚想说什么,看见那大汉的神色,却又有些胆怯,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那大汉满面笑容地将玉佩还给顾成海,笑道:“我的兄弟们就在附近的客栈。三位随我到客栈楼下,我去让他们取金银下来,顺便也让他们先看看玉佩。不过我就是个头儿,我说肯,他们必然点头的。”
他提出这个提议之后,顾成海倒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是他们实在是急着用钱,而且李钺和梁指挥使都自视甚高,就是龙潭虎穴也敢朝着里面闯,当下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
顾成海身后那个编草鞋的老汉又怜悯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低低地叹了口气。
那大汉带着他在麟州城中穿行,却没有带着他去什么繁华的地方,反而慢慢走到了城南一片破旧的民宅中。顾成海发现他们走得离城中心越来越远,不由得有些狐疑,停下来拦住李钺和梁指挥使道:“这位大哥,到底还有多远?我们兄弟三个还有事情,若是还有些距离,我们便不去了。”
那大汉咳了一声,满脸堆笑,道:“快了快了,兄弟你这么急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如今兵荒马乱的,许多客商都兴住在不起眼的客栈中。小哥,你再忍耐片刻,就在这附近了……”
这大汉一头说,一头领着他朝右一转,走进了一个小巷。
这条小巷中破破烂烂没有人家,却堆了许多残砖破瓦,看上去十分潦倒。小巷尽头被一大堆砖瓦堵住,已经有两个军士蹲在地上。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的看见顾成海等三人进来,仔细相了一相,便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就是他们三个!”
顾成海知道不妙,立刻朝巷口跑去,背后李钺和梁指挥使同时发难。
顾成海是见过李钺的武艺的,因此对他十分有信心。听见后面有拳打脚踢之声,心头涌起一阵自信,觉得自己其实不用跑,于是神使鬼差地站住了身子。哪知道才刚刚站住,背后就有人用青砖狠狠地打在他后脑。顾成海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看,见那两个汉子武艺精良,其中一个已经将梁指挥使制住,捆在地上,和另外一个军士一起对付李钺。顾成海悲催地在心中骂了一句,然后就昏倒在地,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脑生痛。
倒地之前,他还听见李钺闷哼了一身,显然是这几日连日奔波,又没有趁手的兵器,无法同时抵挡那三个人,落了下风。那骗顾成海三人过来的大汉十分得意,拿青砖过去同样照李钺后脑来了一下,又给梁指挥使补了一砖,将三人都放倒在地上。
其中一个人俯下身看了看,有些担忧地问道:“丁大郎,节度使大人点名要这个留了胡须的胖子,还亲自画了画像,可好像没说过要将他们打昏吧?你下手这么重,万一这胖子死了,大人岂不是要怪罪我们?”
那个将顾成海他们骗过来的大汉冷笑道:“哼,看他们三个贼眉鼠眼的,手臂上还有刺上的字,定然都是厢军中的逃兵。节度使大人怎会请他们?从这里到咱们兵营有多远,一路上他们三个挣扎着逃走了怎么办?放倒了才稳当。”
……节度使?!
顾成海心头一震,顿时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个嘲笑。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节度使大人定然是看见了代州的海捕文书,担心自己的老友梁指挥使被搜捕到,因此派了这三个兵将来找。没想到这三个人会错了意,竟然豪迈地将节度使的老友放翻了,还敲了一砖。
顾成海嘴角带了一丝冷笑,几乎想挣扎着对那个大汉说你小子要倒霉了,不过没说出口来,就又被那大汉拍了一砖,终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