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苑的面积实在庞大,怀安还未窥得冰山一角,就闻得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盈盈而来道:
“各位公子、小姐!公主已在落英阁中备好宴席,请随我来!”
不一会儿原本人丁稀少的中庭就聚满了人,千金小姐公子哥们都从慕君苑的各个角落会集到了一起。怀安望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哟。陆小姐来了。”房遗爱一眼就瞧见怀安鬼鬼祟祟的站在怀瑾背后,笑道。
怀安正准备吓吓怀瑾,被房遗爱这么一叫,只得作罢,不满地撇了这个始作俑者一眼。
“不好啦!高阳公主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一个内监急匆匆地向中庭跑来。
此时长乐与李沐等人已然去了落英阁,中庭中多是今日的宾客,一时间听了这个消息也无甚主张,不敢贸然行动。
高阳公主?怀安心头有些担忧了,这位公主几次三番的帮她,这种时候她也应该为她做些什么才是。
“公公,公主身边没有随行的侍从吗?”怀瑾问。
那位内监面色一白,抖得如筛糠一般,细细碎碎地答着:“公……公主不愿让人跟着,府上的侍从都没有跟……跟来,长乐公主暂时拨去给她的几个侍从也被她打发走了……”
“公主现在何处?”房遗爱寒声道。
…………
怀安见房遗爱随那内监一道去了,本也想跟去,怀瑾却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怀安细想想也是,高阳公主受伤,由房遗爱前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自己与公主身份悬殊,又加之之前被人暗示与房遗爱关系匪浅,去了反倒是不妥。
二人一行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落英阁,这座楼阁共有三层,如一座山野小屋,皆是用最普通的红木搭建,屋外的青石板路周围还生着青苔,与渡仙居中的其它楼阁显的甚是不同。怀安瞧着落樱阁与慕君苑中的花草相依相靠的景象不由感叹,若是谁能长住于此,真是平生一大雅事啊。
一袭粉衫宫装,淡雅妆容的朝曦从阁内走出,面上挂着浅笑:“众位请跟我来,公主已在阁内候等。”
落英阁内部的陈设十分的简单,几张桌案,几把竹椅,几幅字画便是阁中的全部构造了,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布置,却透露着几分超然的意思。
李沐此时正坐在阁中的一间小屋里与花匠下棋,长乐与吴王坐在一旁观战,四周十分的安静,宾客们也顿时噤了声,不敢惊扰。
只见那花匠妖娆的脸上勾起一丝丝邪魅的味道,将一颗黑子落在棋盘的一处,随即分外妩媚的撩了撩长发,笑道:“殿下,承让了。”
李沐扫了一眼棋局,心知胜负已定,嘴角微扬:“你如今的棋艺倒是愈发胜过从前了。”
李恪见李沐眼中不甘,不由大笑道:孤月,你看看我七弟酸的,要赢他一次不知有多难,你可是开了先河了!”
长乐也在一旁掩面笑着。
“公主,宾客们都到了。”朝曦适时地走到长乐身边说道。
……
不一会儿,落英阁中的宫女就密集而来,将他们领到宴席中去,席前已摆好了精致的膳食。怀安正准备坐下,却察觉头顶一阵异光,疑惑地抬头,发现原来是坐在她对面的萧逸珊正冲她做着鬼脸。
见宾客们都坐定,朝曦端着一个盒子姿态优雅地走到宴席中间,朗声道:“公主有旨,晚宴前会与众位宾客玩一个小把戏,由柳先生作为第一轮的持花者,宫中的鼓师于屏风后击鼓,鼓声响起时,柳先生便按照顺序传给身侧的宾客,鼓声停时,便不得再续传,此时持花的人,需从这个盒子里抽签,在所有宾客面前完成签上所书的事宜。”
怀安闻言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击鼓传花吗?
朝曦见无人异议,便道:“既然各位没有异议,那就请柳先生开始吧。”说罢,
一个妖娆男子从屋外走了进来,手持一朵艳绝的紫菊,笑容煞是邪魅。
“在下柳孤月,今日有幸得公主相邀与诸位游戏。”
长乐、李沐与李恪此时也走了进来,坐在宴席最前的位置上。
“开始吧。”只闻得朝曦温软的语声一停,屏风后便响起了重重的鼓声。
只见接到花的小姐们皆是有些手忙脚乱,恨不得立马将那花给丢出去。怀安心中也有丝紧张,那花已传到了她对面的萧逸珊手中,萧逸珊倒显得十分镇定,还将花凑到鼻前嗅了嗅,谁知就是这时候,鼓声戛然而止。
朝曦端着盒子走到萧逸珊跟前,有礼道:“萧小姐,请从盒中抽取一签吧。”
萧逸珊从里面拿出一只木签来,递给了朝曦。
“今日既来慕君苑赏花,便请萧小姐便替满园芬芳作诗一首吧!”
作诗……不少女眷都露出颇有兴味的神情来,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要知道这位侯府的千金平日里骑马打猎倒是十分精通,可这作诗却是一窍不通啊。
怀安也知道萧逸珊不爱诗文,此刻不由有些担忧了,她一个侯府千金,若是在渡仙居丢了颜面,传出去可怎么行?
萧逸珊见怀安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心中一暖,向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便走到席前,对着长乐正色道:
“公主,逸珊才疏学浅,自小便对诗文无甚兴趣,但近日却对长安城中时兴的词学颇有研究,不知公主可否通融一二,让逸珊作一首词以颂鲜花。”
词?这不仅是个新鲜玩意儿,还是个稀罕物,且不说国子监内的词学还未正式的开始教学,如今在长安城中流传的词作也不过三四首……想至此,长乐望着萧逸珊的眼中有些幽深了,她原本以为萧逸珊开口会对此推托,自己还想卖侯府一个人情且放过她一次,谁知她竟是提起了词。
“这倒是新鲜,本王只知陆小姐会作词,还不知你竟也会?”吴王此时也提起了兴致来。
方才那帮女眷哪知萧逸珊还有这么一手,见吴王也对她颇感兴趣,现下心中皆是酸气上浮,满脸忿忿,心想着这往日的大草包倒是有福气,遇上了陆怀安。
萧逸珊笑道:“回殿下,逸珊跟着怀安久了,也沾染了那么一丝丝才气。”
怀安心下大松了一口气,不由暗笑,这丫头原来打的是这个鬼主意啊。
“那你便开始吧。”长乐道。
只见萧逸珊微微闭眼凝思片刻,才睁眼颂道:
“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寒。秋至菊绽,垂杨依依。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怀安听她念完,不由眼波一动,这首水龙吟原是咏春的,萧逸珊巧妙地删改了其中几句,便成为了一首吟秋之词,符合了当下的环境,还偷偷地删去了吟诵寂寥伤春之景的下阕,因为在座的人都对词一知半解,所以并不知道她只念了一半。
“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柳孤月闭眼吟道,面色颇为动容,对着萧逸珊遥遥举杯,“萧小姐,孤月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萧逸珊也豪爽地喝下一杯酒,见长乐公主还沉浸在词中意境,心下一乐,忙问道:
“公主,逸珊可算通过了?”
长乐回过神来,点头道:“你回去坐着吧。”
在诸位还从那首只有上阕的词中回过神来时,朝曦已经聘婷走来,将花递给了萧逸珊,朗声道:
“第二轮由萧小姐开始传花。”
鼓声乍起,方才一片沉静的气氛又紧张起来,只见萧逸珊身边的女子急急忙忙地将花递给了杜清宛,杜清宛见那女子太过用力将花蕊弄得褶皱心中不虞,便轻轻用指尖抚平了些才传给了身旁的杜清荷。杜清荷听着这咚咚的鼓声,心中甚烦,只想赶紧做完这游戏,好清静清静,见杜清宛在手中磨蹭了半晌才将花递给她,不由眉峰微皱,表情更加冷峭起来。
“清荷姐姐,快给我呀!”沈怀柔焦急地催促道。
就在沈怀柔刚接到花时,鼓声却蓦地停止,她一惊,竟是将花扔了出去,只见那朵几番传递后显得有些破败的紫菊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到了怀安桌上。
在座的宾客都没想到她情急之中会这样大失分寸,皆是有些讶异的神情。沈怀柔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连忙起身,惊恐地对着柳孤月致歉道:
“柳先生,怀柔一时情急,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柳孤月却是连正眼也不看她一下。
这满座的人都清楚柳孤月爱花如命,今日愿意将花作为传令,也是靠着长乐、李沐等人的面子。
长乐虽不满沈怀柔如此粗俗无礼,但也不想因她一人搅了所有人的兴致,于是对柳孤月温言道:“孤月,你就别与她一般见识了,本宫待会儿自会罚她,定不会让你的花白白受辱。”
柳孤月并未回答,半晌才微微点了头,算是答应了。
见柳孤月没有计较下去,长乐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对朝曦使了一个眼神。
朝曦急忙端着盒子走到怀安面前:“那么……就由陆小姐来抽签吧。”
怀安从盒中抽出一支来递给了朝曦。
朝曦细细一看,笑容竟多了一丝妩媚:“请陆小姐与同行的男伴一道为在座的宾客表演一曲琴舞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