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写有关故乡的文字了。这倒不因忘恩抑或负义,而是年龄长大了,情感反而脆弱了,真乃近乡情怯啊!我生怕触碰到那根情弦,怕再度拨响那令人难以平静的心曲,更怕我苍白的文字表达,承受不了那么厚重的情感。
镇原,我的老家。这里山塬交错,沟坝起伏,黄花四野,杏林摇曳。千里异地餐一碟“苜蓿肉”,嚼着茎长色黄的宠物,我就会想到儿时光着脊背尾随母亲在烈日下摘黄花的情景;口里含着包装精美的镇原杏肉,我就像夏天在杏林里纳凉聊天时信手捏着黄兮兮的杏子……这杏子,这黄花尤其能勾引起我对故乡的思念!
23年前,一个年仅7岁,身体极瘦且光着脊背的男孩,头顶炽热的阳光,肩扛镢头,在一个很深的山沟沟里,一镢头一镢头地挖着草药,背晒得脱了皮,汗流湿了裤,足足一个夏天却挖了两筐草药,在长辈的夸奖中用自己的劳动交了第一次学费……三九天,一个10岁的孩子,居然来回跑了三十华里路程,请了位大夫想救爷爷的生命,居然用那时极贵重的玉米面窝头赢得了大夫家老黄狗的同情。尽管如此,爷爷仍然很固执地闭上了眼睛。他声嘶力竭哭哑了嗓子。据此,少年写了篇作文——《我与爷爷》,竟得到了语文老师的表扬,文章传到女同学手中,有好几个当场失声哭出了泪!从此,他与文学投缘,爱上了写作……父亲去省城工作,母亲腆了个大肚子在炕上痛苦地扯着一页草席,汗珠如星星般一颗一颗全聚在母亲的脸上。“哇”一声哭叫,一个小女孩来到了人世。好久,虚弱的母亲才从炕上爬下来,颤巍巍地走到锅台前,为男孩做饭。初谙世事的长子,一面帮妈妈烧锅,一面独自垂泪,他多么盼望早些长大,为妈妈分担些活儿……
这就是生育我的土地,这就是这块土地给予我最初的人生体味!所以,看着饭桌前乱跑的我的孩子,我就多了几份羡慕更多了几份苛求;所以,看着水龙头里流出哗哗的清水,我就忆及昔日父老抗旱时的悲壮与苍凉。所以,不论身处省会还是浪迹天涯,一想到母亲,我总是思念无尽泪不由己!春节探母,分手时,我不敢回头望一眼马路上是否有挥手的亲人,拎起包就往车里扎,可眼下一片茫然,两行热泪!
于此,我不论执鞭站讲台,或是从事新闻与文字活动,都以故乡为背景,力争抒写出最美最美的人生来!
(原载1994年7月6日《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