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到了深夜时分,习惯了日出而起日落而归的人们早已经开始熟睡。
而在大明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永州府宁远县仁和镇鲤鱼塘村的一户普通村民家中,依旧有着烛光亮起,同时还隐隐的有读书声传出:
“冬十月,公游于空泽。辛巳,卒于连中。大尹兴空泽之士千甲,奉公自空桐人,如沃宫。使召六子,曰:‘闻下有师,君请六子画。’六子至,以甲劫之曰:“君有疾病,请二三子盟。乃盟于少寝之庭,曰:‘无为公室不利……”
这段文字,是源自于《左氏春秋*哀公篇》中的一段文字,可见房屋的主人是一位苦读准备科举的儒家学子。
而读书之声也显得十分的稚嫩,甚至有着几分变声期的尖锐,可见读书的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方梦婷蜷在床上,听着耳边传来的朗朗读书的声音,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满意,连带着腹中的疼痛似乎微微了许多。
五年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她终于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成长为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连带着自己的夫君也终于被养成了一名十分品行都十分出彩的少年郎。
似乎是因为将要背完了的缘故,也似乎是察觉到了方梦婷的注意,那少年不由的有些紧张,等背到“对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乎?’”时将其中的那个“乎”字给漏掉了。
马上耳边就传来了一声轻哼,少年脸上就添了几分懊恼,显是也发现自己的错误,连忙改了过来,然后又接着将最后一句背完:“知伯不悛,赵襄子由是知伯,遂丧之。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
直到这时,少年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有些期颐的开口道:“好了,我已经背完了。”
听到少年已经将书彻底的背完了,梦婷这才捂着肚子勉强坐起,虽说此时她心底极为满意,可依旧冷着脸开口道:“浩儿,你数数,今天一共背错了几处。”
“一共三处。”
那被称作“浩儿”的少年,名叫朱浩,今年十三岁,比方梦婷还要大上一岁,也是方梦婷的夫君。
严格的来说两人的夫妻关系,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一是两个人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二便是两人年纪还小的缘故,更没有圆房。
事实上,方梦婷的原身是属于朱家的养女,也就是这少年朱浩的童养媳。不过两人之间早就有着在官府备过案的婚书,因此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眼中,两人都已经是真正意义上夫妻了。
低声回答了方梦婷的问话之后,那叫朱浩的少年似又有些不甘心补充道:“昨天可是错了五处,今天比昨天好多了。而且,也不是真正的背错,只是不熟练,要是默写的话,我肯定一处也错不了。”
“错便是错了,你还有理了?”梦婷白了朱浩一眼,开口道:“去,把戒尺拿过来。”
少年沮丧这脸将戒尺拿了过来,又将自己的手伸出,闭上眼睛准备挨打。
因为要右手要写字的缘故,因此少年挨打的通常都是左手。他却只感觉自己的小手被以轻轻握住,但戒尺好一会都没有落下来,不由诧异的睁开了眼。
却见方梦婷面色微微有些苍白,脸上还带着几分迟疑。
“手收回去,明天你就要去社学了,被人看到不好。”好吧,梦婷绝对不会承认他是看到了朱浩昨晚已经挨了五下的手到现在依旧有些红肿,实在有些不忍心的缘故。
还没等少年松上一口气,梦婷的声音再次传来:“嗯,你趴在床边,叫你不努力,今天咱们打屁股。”
显是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少年便老老实实的趴在床边,等着戒尺的落下,当然脸早已经的羞得通红:自己已经十三岁了,还要被人打屁股,而且还是女人,实在太丢人了。等明天开始,自己一定更加努力学习,绝对不再挨打了。
这次梦婷再也没有犹豫,举起戒尺用了的砸了三下。少年虽说是疼的要命,可依旧忍住不肯叫出来。
此时梦婷才开口:“好了,已经快到子时,你先去洗漱一番,然后赶紧休息,明天便要去社学报道了,千万不能迟到。”
少年点了点头,没多久,房间里的烛火便被吹灭,紧接着便是悉悉索索的脱衣声,朱浩便脱去了外衣上床准备去睡。
只是很快,房间里面就传来了少年有些犹豫的声音:“你是不是病了,脸白的好厉害。而且我今天看见了,你好像流血了。要是不行的话,明天就找大夫看看”
“噗”,梦婷差点便笑了出来,女人初次来月经,出现痛经自然也是正常事。只是听到这懵懂的问话,梦婷依旧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在关心我吗,我家浩儿现在也长大了。”梦婷伸手在少年脸上捏了一把,促狭道:“不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毛都没长齐呢。我这可不是病,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的。”
“别捏我的脸,我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是大人。”少年完全听不懂梦婷有些**的话语,而是努力的未自己争辩着。
梦婷不由更加的想笑了,只是想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开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长大了,赶紧去睡,明天上学要紧。”
少年心头疑惑未去,显然他是对梦婷明显是在敷衍的话同样不满意,只是终究未在去追根究底。而且他读了一天的书,觉得十分的疲倦,没多久便熟睡了过去。
梦婷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一时间并未睡着,但听着身边熟睡的声音却觉得十分的安心。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偷偷少年脸上轻轻摸索。
少年的的脸庞便好似已经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和前世的那人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想当初,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这少年母亲刚刚死去,自己不就是被这张脸吸引了。
毕竟她当初虽得到了前身的记忆,可前身的感情根本就未曾继承半点,根本对现在的这个家庭有半丝半毫的留恋。
若非是这相似面孔,自己早就卷了这朱家最后的钱财,独自走了;或者心狠一点,还可以合理的得到朱家所有财产——虽说当初的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但也同样有信心凭着前世的记忆活下去。
如今整整五年过去了,虽说这面孔越来越相似了,可对前世那人的感情早已经被眼前的少年给取代了。
勤奋、好学,而且又听话、懂事,长得也英俊还懂得关心别人,而且年纪轻轻读书就小有所成,这样的少年如何能不令人爱煞——当然,无论这是夫妻间的爱情,仰或是姐姐对弟弟的亲情亦或者是所谓的母爱也好,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只要为了对方,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吧,梦婷不由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