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档案记录:曾儒出生于1988年农历11月11日,出生后便被父母抛弃,此中被十余人分别收养,最终被送进孤儿院,吃百家饭长大,一生凄楚。修习过太极拳、泰拳、散打、跆拳道等等,武术造诣很高,然不懂经营之道,生活拮据。2009年9月7日陈雪雪在街头被流氓混混所困,曾儒相助并报警,自此相识。2012年12月21日,一直被黑帮盯着不放的陈雪雪遭到了疯狂报复,曾儒再次出手相救,然被人暗中一枪命中脑门,当场毙命,终年25岁。
夜,美得凄凉,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
曾儒还是和以前一样,遇到什么事情之后总喜欢发呆,不过这次他不仅有些呆了,还有些傻了。
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哪怕一点点的光线,但是他却也能看到别人,很多人,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和他一样都在排队。
他,或许有一些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死了。
没错,死了。
摸了摸胸口,果然,自己虽然还站着,貌似还“活着”,但已经没有了心跳且身体一点温度都没有。
不过,他却没有恐慌,没有嘶声力竭,有的只是一丝平淡,因为突然知道自己死了,他竟然觉得一下子变得好轻松,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比活着还要舒服。
他这一辈子活得够累,尝尽人间百般苦楚,到头来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到最后是为了什么,现在死了,回头想想,这一辈子几乎就跟没过似的,匆匆二十载,唯独这最后的几年结实了陈雪雪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可惜最后却也因此断送了性命。
不过,曾儒想了想,这也未尝不能算是件好事,不然要是再活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再发生个意外,被一汽车什么的给撞死或者在工地被钢筋掉下来砸死,那可就更加有些得不偿失了,想想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心中唯一的牵挂或许就是雪雪吧。
雪雪不知现在可好?还是也和他一样也已经去了,唉……曾儒有些头疼,片刻后一笑,自己死都死了,还能担心个什么呢?
放宽了心态,曾儒便开始打量起周边的环境了,他活着的时候曾听说过,人死了之后在地府里会有一个叫做奈何桥的地方,过桥之前要喝一碗孟婆汤,喝了这碗汤之后人就会忘记从前的一切,忘记今生。
忽地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虽然此生碌碌无为,但怎么说也是一世为人,再者,他还不想忘了她,你说是吗,雪雪?假若你如今安好,你是否又会忘了我?
显然,是否会真的有孟婆汤他不知道,就算是有,他也是无力改变,与其继续自我纠结,还不如淡然处之。
曾儒一个人孤苦地生活了一辈子,虽说短短二十载,但几乎是吃尽了人间疾苦,心态早已是跟铁一般的了,心中的那根弦又有谁还能够拨得动?
地府,跟前世电视里放得大体都差不多,说来也神奇,这地府的那些牛鬼神蛇还真被世间的人猜得差不多。
地府很大,具体有多大曾儒不知道,因为看也看不到边。
到处都是人,满满的,一排一排的,夸张点说,十几万人也不为过,可每个人都在很规矩的排队,浩浩荡荡,这规模也真是够吓人的。
当曾儒的视线停留在自己不远的那一个人身上时,那么一瞬间,心态如他这样的人也差点就跌坐了下去。
那个人,确切的说,应该是那个鬼,竟然没有脸!!!
惊吓之后,曾儒又仔细低看了看其他的一些人,果然,这其中不少人都是缺胳膊断腿的,有的甚至连头都没有。
可以肯定,这些人生前绝对不都是残疾,因为残疾可以没有腿,但怎么也不可能没有头吧?那还活的成吗?
想到这,曾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在额头的正中间有一个洞,想也不用想了,应该就是死之前被人一枪爆头留下的。
这时,队伍又向前移动了一点点,曾儒也跟着向前跨了两步。
突然,前面那个人,一个趋趔,向后倒了下来,曾儒连忙上前扶了一把,这一扶不碍事,不过待曾儒看清楚被他扶起的那人的面孔之时却又再次被惊呆了!
怎么可能?!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一个人??
被曾儒扶起的那人也是同样的惊诧不已,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各自的眼睛。
“这位兄弟,我叫曾儒,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听曾儒这么一问,登时又是白眼一翻,差点又是倒了下去,曾儒赶忙上前一把拉住。
“我也叫曾儒……”
这一问一答,结果是,两人都傻了。
经过一番交谈,曾儒大体知道了另一位曾儒的来历,他竟然是一千多年前某个朝代的人物。(下面姑且称第二位曾儒为古曾儒,以便区分。)
这时候曾儒想到个问题,于世便问道:“曾兄,你看,我们这周边这么多人,怎么个个都神情呆滞毫无反应如木偶一般呢?”
古曾儒嘴角顿时露出一丝苦笑,道:“据鬼使说,非大苦大难、大喜大悲死去的人都会是这般模样,你再看看那些神智清醒的,有几个不是冤死鬼,又有几个不是缺胳膊少腿的?”
说罢,古曾儒又指了指自己的右腿,道:“你看,我死之时是被腰斩的而且死之后还被人砍掉了一条腿,还好鬼使大人好心帮我把下半截身子给缝起来了,不然我就只能两只手在地上爬着走了。”
曾儒顿时凛然,心想这到底是何等大仇,竟然凶残如此。
古曾儒见曾儒这般模样不禁又是一阵好笑,道:“别这般眼神,起初我也觉得自己很惨,不过你看那些人。”
说罢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曾儒顺着方向看去,便看见那一边有很多一团团的人形雾气般的东西,顿时心中不解,问道:“那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不过死得更惨,应该都是被人碎尸了,鬼使没时间帮他们一点点的缝起来,所以他们只能是灵魂的状态。”
曾儒不禁沉默了,不过片刻后竟是笑了起来。
古曾儒一愣,问道:“曾兄,怎么沦落到了这般地步还有心情笑?”
曾儒用手指了指自己额头的那个弹孔,道:“看来我还算运气比较好,一枪爆头,死得也痛快,看起来也没什么伤害,你说是吧?”
古曾儒哭笑不得,这话说得,感情人都死了,还感觉运气好。
“曾兄果然大丈夫,好气魄!”
就在两人聊天之际,一阵刺耳的尖锐声突然从前方响起,“呲呀!呲呀!呲呀!……”
“阎王,你这个糊涂虫,人间尚有真情,可是你们这些人当真是枉为神仙,毫无悲天悯人之心,与畜生还有何分别?”一女子陡然轻喝一声,虽说愤怒不已,但这声音听着却又那般得令人舒服。
一丝凄美,些许不甘,些许悲愤……
女子情绪激动,曾儒远远地看去,只见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前方一跃而起,飞出老高,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唉,又是一可怜人……”古曾儒摇了摇头,面上竟有几分苦楚,长长地叹了口气。
“啪!”阎王大怒,一拍案几,暴喝一声,道:“大胆女鬼,还不快快跪下!”
可是那曼妙女子却好似丝毫不把阎王放在眼里,讥笑一声,“跪你?就凭你也配?你也不是天地所生,万年之前也不过是一凡人而已,可如今却是泯灭人性,如畜生一般,如何还值得我来跪?”
阎王顿时大怒,招呼牛头马面,道:“拿下女鬼,投入血河,思过万年,万年之后打入畜生道!”
“哈哈哈哈!阎王好气魄!好手段!”
一连两个好字,讥讽之意尽显。
女子笑得癫狂,肆无忌惮,又道:“今日我便替那些天下有情人取你的狗头,让你这般作践世人!”
说罢女子素手凌空一摆,手中凭空便多出了一把长剑,剑身晶莹剔透,在这黑漆漆的地府之中竟也能射出刺目光芒。
长剑凌空疾舞,女子脚踩五行八卦,同时口中诵咒:“苍天无情,人间悲苦,以吾残躯,引天雷,斩妖孽!”
斩妖孽!
这曼妙女子可当真是要把阎王当成妖孽给斩了!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法诀一念完,曾儒只觉得这地府都是轻轻地抖了一抖,继而满天洒满光辉,一道巨大无比的光电从无尽的宇宙深处急速而来,在神剑的指引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向着阎王殿砸下!
“轰!轰!轰!”
阎王殿整整抖了三抖,不过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尘埃落定,竟然是丝毫无损!
女子一惊,便想再次出击,可是这边阎王并为给她机会,直接亲自动手,十几条铁链从其身后疾速涌出,向着曼妙女子袭去!
来势汹涌澎湃,与女子方才的秒术相比,丝毫不遑多让。
曼妙女子见这全力一击竟然没能伤到阎王分毫心中不禁透凉,她早已知道地府深不可测,可哪里晓得这地府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原本她只是想一击必杀,限制住阎王,出了心中那口恶气,至于真的要杀了阎王,她也是自知没那大能耐。
可谁知,这阎王殿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禁制!如若没有这禁制,说不得还能拼上一拼,可如今……
一念及此她不禁万念俱灰,从空中跌落下来。
今生已尽,奈何奈何……
可谁知就在这时,女子手中长剑竟然又再次光芒暴涨,而这次的方向不是阎王殿了,而是奈何桥!
奈何桥,走过了,便是今生来世,比之阎王而言,更是恶毒。
拿不下阎王,那便是拼尽力气也要破了他这奈何桥!
“轰!轰!轰!”
只可惜奈何桥同样也只是狠狠得抖动了几下,继而平息了下来,看上去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与此同时,十几条铁链也已到了面前,直接就将这曼妙女子捆得个扎实。
“投入血河,思过万年,如若万年后还是不思悔改,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以示惩戒!”
阎王浑厚且夹带着地府无上威严的声音传来,人人都是一阵透心凉。
当然,绝大数人都是浑浑噩噩,灵魂未曾苏醒,倒也是没看到这出好戏。
“我恨,我恨哪……”
曼妙女子仰天长啸,声音凄厉不已,但却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束缚,一头栽进了血河之中,溅起漫天血雨。
见识到这般打斗,曾儒被镇住了,彻底得被镇住了。
他是个武痴,拳脚功夫极佳,国内外的武术几乎都有涉及,但若是说与刚刚那张打斗相较,那简直就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那还能叫做人吗?亦或是说,这是一场神仙之间的斗法?
曾儒他痴了,怔着发呆。
“曾兄,要轮到我们了……”
前面传来古曾儒的平淡的声音。
曾儒凛然,前方就是奈何桥,踏过之后便与今生永别了,心中忽的默默然悲戚,又将是一个未知的开始么?
此生如此,来生又能怎样?
死了之后,他第一次有了一些惶恐。
“曾兄,今生你也有什么没了却的心愿吗?”古曾儒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曾儒惨淡一笑,道:“我这一生,匆匆二十载,庸碌无为,一辈子活到头都不知道活的什么意思,唯独最后才结识到一个缘分之人,只可惜,缘分未尽,但人却已去,倘若要说真有什么心愿的话,那我也只是希望她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吧。”
古曾儒未予评价,却是自顾自地也诉说起来。
“我从小与世无争,仗着一丝书生气息,总是与父亲不和,自以为是,其实当真是愚笨之极,殊不知,如若没有家族的庇护,我又何以如此洒脱?我死之时,父兄皆领兵在外,家族内部叛乱,将满城的家人亲信都屠杀了个干净……”
古曾儒声音平平淡淡,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大哀,却是掩盖不了的。
“那时我丝毫不过问家中之事,以至于父亲出兵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也早已被我忘记,他让我时刻警惕,护佑家人平安,可惜当时我真是愚蠢之极,心道我曾家都是忠孝之人,得皇帝恩宠,又怎会有事?甚至是临死之前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家中那个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竟然突然会变得那般狰狞……”
言语之中多少悔恨,但大错已经铸成,一切都已经难以挽回。
“曾兄节哀……”曾儒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自己可以说是没什么身后之事,至于陈雪雪,她如果还活着,至少还有一个家庭,还有她的父母,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所以他可谓是一死百了,说句笑话,甚至比活着更好。
“我妻子被无数人凌辱致死,年幼的妹妹被人用长枪穿过下体钉在了城门之上……”
句句辛酸泪……
“曾兄,你说我还配做一个男人吗?你是英雄救美,一人面对几十上百人,毫不退缩,而且最后还是被小人暗杀,可以说是死得其所,死得英雄,而我……当真是废物啊……”
枉为人子,枉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