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竟只得了这么一句,万元福不免错愕,呆滞片刻,突然想起是相爷在问自己的话,连忙跪下道:“相爷恕罪,小的并非有意冒犯。相爷说得不错,正是那位姓顾的姑娘。”迟疑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她只独身住在村里,并无亲友家眷,但与邻里关系极好,彼此都有照应。”
又只是一声轻“哦”。
过了许久,才听到刘尚书淡淡地吩咐道:“既然根源在那女子身上,你替我好生查一查,将她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再过府来回禀,做事警醒着些,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万元福赶紧哈着腰应是,保证道:“相爷放心,这一桩定不会再有问题。小的立刻着手去办,争取尽最大努力以最快速度查清楚个中曲直,由相爷定夺。”
问完话,万元福跪请问安告辞之后,弓着腰后退到门槛边,这才转身离开。一出花厅门,便情不自禁地大口深呼吸了几次,伸手抹了抹额头上层层密密的冷汗,将跳到脖子眼的心抚回原处,径直沿着来时的路,穿过弄堂,离开煊赫相府。
等万元福离开后,刘明道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若他记得不差,近段时日,林小王爷似乎也去过清河村,好端端的,那清河村究竟有何奥妙,最近有事的人都爱往那里跑?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偶然巧合,这样诡异的雷同重复,在他眼里,必然隐藏着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而他一向谨慎,自不肯让脱离自己掌心的谜团存在。若是不得知倒也罢了,可眼下已然发现,又怎会不叫人好生探查一番?
更何况,此事关乎着……
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了决断,也不再犹豫,朝屋外高呼一声:“刘和。”
只是眨眼功夫,便有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子以同他体型截然不同的速度,跑进屋里,恭敬地弯腰行礼道:“老爷。”
“你让人好生去清河村查查那个顾姓女子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与我通报。”刘明道思之再三,还是决定让自己手上的人过去,那个万元福,他的人用起来不一定顺手,更没法放心。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记得云溪的通判似乎与你是同乡?”
刘和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只思量一瞬,便飞快地答道:“王宝和与小的确实是同乡,只是这些年走得有些松散。小的回头就书信一封,跟他好生叙一叙往日旧情。”
刘明道点了点头,状似极为随意地又说了一句:“东阳的知县这一回怕得引咎辞职,罢官回家了。”
刘和顿时心领神会,连忙答应下来,见刘明道摆摆手,示意再无他事,便赶紧出去布置派遣人手。难得看到老爷神情如此严肃地吩咐,自然要分外谨慎,挑选精干人物过去,万不可有丝毫的破绽和差池。
料理完头一桩事,又赶紧回房里给王宝和写信,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想了想,又找来自己的宝贝儿子,耳提面命一番,便将书信交给他。
随着相爷轻描淡写地两句话,整个尚书府就开始紧锣密鼓地运作起来,一拨一拨的人手,往云溪城直奔而去。
如果让傅云岫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引起堂堂尚书的注意,更离奇的是,竟是因为如此巧合偶然的一次无心之举,也不知她究竟是该哭还是笑了,但只一桩,万不会像以往这般悠然安宁。
所以,这或许便是造化弄人,阴错阳差。
无知者无畏,自然也无忧。此刻的傅云岫还沉浸在烧瓷制陶发家致富的美丽前景中。她从没想过要走到台前来,只觉得躲在沈氏背后,挣点银子花销便是极好的。她也没想要过多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只是图个衣食无忧、喜乐随心罢了。
且不论外面如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清河村的日子仍旧是有条不紊的。
一日云岫同招弟几人进城时,发现路边的水河里浮着彩船,就连平日里安静得令人忽视的道观,似乎也一日一日的兴盛起来,傅云岫这才恍然,日子恍恍惚惚的,居然已经到了十月中。
只是村子里似乎并没什么动静,云岫忖思着,村里村外都是相熟的,便蒸了满满一屉的糍粑和麻腐包子,打算挨家挨户分了,也算是给大伙儿祈福求了水官保平安。
招弟看到东西时还颇觉意外,听她提起下元节,不由一愣:“难为你还记得,咱们家里平日连中元也不常过,竟真忘了这一茬。”
“我原也是闲着无聊,才总惦记这些。”傅云岫也不觉什么,含笑同她又说了几句。招弟一听她要各家走一遍,祈福相赠求平顺,便主动请缨,陪她一道走。云岫想着有几户她也不怎么熟,有招弟领着,倒也不容易走错了路,两人便一人一个挎篮,开始挨家敲门。
同招弟家一般,村里大多人家都不大记得,但看到她特意送来,都感谢着收下了。那些个孩子头儿瞧见,更是欢喜得又蹦又跳,围着她们俩说了好些话,还是大人们看不过眼给拖走了。
到张里正家时,梨花出来应门,见着是她们两个,忙笑着拉了人往里屋走:“难得你们俩一块过来,快进我屋里坐坐,咱们也好说会子体己话。”
招弟笑着拂了她的手,摇头道:“今儿真不得空,我同你顾姐姐还得往城西走一遭,这是她做的糍粑和麻腐包,你快取些去,甭管家里有没有,总是她一番心意,可得好生收下了。”
梨花只讶了一声:“你们等会,我去去就来。”话还未说完,人已经咚咚地往堂屋跑去。
两人相视地笑了笑,只得无奈地留下来等她回来。梨花去得急,回得也极快,不一会,就拎着两对提灯出来,“爷爷原也想叫我挨家送的,偏我起得晚,竟就被你们抢了先。这提灯怕是你们都没扎,便当是回礼,也同喜同福。”
两人笑着接过了,离开前,云岫回身认真地说道:“替我谢谢里正,这些月也多亏了他一路护持着,要不然怕我这日子也不会如此好过了。”
梨花撅了嘴,一脸不高兴地道:“瞧你说的,说得多生分,跟有什么天大的事似的。行了,你的话我一准给你带到,可要是连累我挨了批,你可得赔我。”
招弟又取笑了几句她的孩子心性,便又结伴往城西。待全村跑一遍,将东西赠了各家后,才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