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双方便已敲定了合作相关事宜。得了准音,沈氏父子心满意足地婉拒了云岫留饭的好意,郑重答谢告辞之后,又登上了马车。
只是归时与来时的心情早已截然。来时的忐忑早化作无限的欣喜,而沈离心里,隐隐还多了几分甜蜜,暗自琢磨着哪一日拣个空挡再去柳家班看看她,也把好消息带去与她分享。只是瞧见坐在身旁闭目养神的老父亲,想说的话又没说出口。
送走两位大主顾,傅云岫的心情也极好,哼着小曲儿去厨房整治了满满一桌子菜犒劳自己,还搬出上回吃剩的小半坛子酒,一个人小酌助兴。
端起酒杯,忽的又想起方语堂来。记得自己好像还差他一车风鸡。歪头回想起那些有趣的,不由自己又好笑了一回,便觉得难得今日得闲,不如先将此事了结,也省得他日日挂在嘴边,说得好不委屈。
等用过饭收拾完屋子,云岫便兴冲冲去了村东的李嫂子家,头一回在她地方买的鸡鸭都挺壮实,又能生养蛋,这回琢磨着便又登门求购。
李嫂子正在里屋同当家的说话,听到外头声响是来找自己的,当家的便起身去了后院,小小地避了避嫌,她搁下手里的针线篮,出来开门迎客。
傅云岫站在街门外,看到李嫂子过来,忙笑道:“真不好意思,又来麻烦嫂子了。前回嫂子帮我挑的鸡鸭极好,这回我又有些旁的用处,想再多买几只,只要拿可以直接斩杀了用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富余?”
李嫂子连忙将她迎进屋里:“咱们家旁的没有,只鸡鸭这两样,却还真是不少。你这回要几只,嫂子替你挑了好的,一会就给你送过去。”
云岫路上过来时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便直接答道:“就先要十只鸡罢,公的母的倒是不拘,嫂子看哪样多就给哪样。”
“什么?”李嫂子一时没听清楚,等她再重复一遍,不由惊疑地盯了她好半响,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咋舌道,“我还当是耳朵不好使给听岔了,却没想到你真的要这么多。咱们家鸡倒还真有,只是,你当真要这般多?要不,你再好生琢磨琢磨,这么多搁到后院去,你一个人又吃不完,等长老了,可就不会再下蛋,连味道都不好了。”
傅云岫心中熨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诚挚柔和起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因前阵子答应友人,说帮他做些风鸡,眼下天气也凉,我自己也想留一些,改天想起便能吃上,这才想着多买些。”
李嫂子听她说得条理分明,便也不再担心,爽快地答应下来。不多时,便挑着两只竹筐去了云岫家里,笑道:“我听你说要做风鸡,怕你一个人不好处理,便索性帮你去了毛再拿过来。”
傅云岫连忙应谢,又去屋里取来银两,李嫂子也不多拿一分手工钱,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留下云岫挽了衣袖开始拌腌料,将十只鸡尽数浸在料里,等入了味再取出来吊到架子上风干。
云岫这厢热火朝天制风鸡,那头的沈家父子也是欢天喜地回到府里庆贺一番。终于谈成一笔好买卖,虽然出货慢了些少了些,但样样皆是精品,让两人更觉信心倍增,踌躇满志地准备好生筹划,再好好敲那万氏一个回马枪,叫他们知道,沈家也不是好欺的。
而当两家人都在欢喜之中时,却不曾想到,这一次会面,竟落到了有心人眼里。
眼看着沈家马车驶进清河村,又一脸满意地离开进了云溪城,不多时,一匹骏马呼啸而出,往京城飞奔。
在京城外的一处小宅院里下了马,不多时,便出来一位绫罗绸缎的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匆匆上了马车,笃笃地驶进城门。马车左拐右拐地,在大街小巷里打转儿,驶得马都有些晕头转向了,这才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弄堂。
敲开门,也不知门房如何领的路,弯弯曲曲地绕了盏茶功夫,才看到一处偏房门。进了门,入目的却是雕梁玉栋亭台楼阁回廊抄手一应俱全的气派院落。若非亲身体会,怕是谁也无法想到,这样一条简陋到极致的弄堂,最终通向的,却是眼下的富贵天堂。
如此天壤之别的景象,让人一时看迷了眼。他平素居所也是费了大价钱修葺的,也觉得极好极满意的,可眼下这一瞧,自己住的,便如草棚狗窝一般。
“万老板,别杵在那,还不快随我来,相爷说要在花厅见你,磨磨蹭蹭的,难不成你还想叫相爷等你?”看到他一时看呆了,领路的门房板着脸催促道。心里却不悦地鄙视着,还万氏掌舵的,这般没眼力劲。
万元福顿时被惊醒过来,忙不迭地道歉应是,再不敢往仙境一般的花园看一眼,目不斜视地一路小跑着随他往前走。
来到花厅时,屋里空无一人。万元福也不敢随意落座,只垂手站在最边上的位置恭恭敬敬地等候。不多时,便听到了脚步声。
紧接着,帘幕被高高挑起,从里屋踱步出来一名紫袍中年男子,白白圆圆的面容,长得一脸福相,只那双眼眸不时闪过一丝精光,叫人不敢小觑。
人刚一进屋,万元福只觉得一股威压朝自己涌来,不由地手心额头全冒了汗: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刘尚书,只往那一站,就叫自己没法子呼吸了。
正胡乱想着,却听刘尚书温和地道:“不必拘着礼,坐下再说。”
万元福岂敢真的坐下,忙弯着腰走到近前,将先前下人跟踪所得的消息,尽数回禀道:“回禀相爷,小的差人查了,沈山去的清河村,听说村里有个姑娘会烧瓷,还在家里后院搭了地炉,想必那对浣纱瓷瓶,便是从她手里得的。只不知究竟是她自己烧制的,还是从旁出得的。”
刘明道轻恩了一声,便没有言语。
万元福左等右等,就只听到这么一声,余下的便是自己越来越粗的喘息声,不觉整个后背都湿透的,黏黏糊糊的,却又夹杂着一层一层的凉意,让他的腰弯得更低了,就连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但却又似一个轮回,漫长得万元福想从奈何桥走了一圈复又回来一般。
终于听到刘明道开了口:“你说的可是清河村那位顾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