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变天了。逸寻被压往角斗场的路上,如此想到。不知单邪在捣什么鬼,反正没好事。
一同压往角斗场有不少斗奴,都曾在城主府共事,连仇九峰亦在其列,他单独关在一间金刚笼中,格外平静。逸寻摸了摸口袋里的成仙丸,觉得该找个机会,物归原主。
到了角斗场,她才得知今日斗奴大会,秦广王召集所有斗奴,欲大办一场。
奴隶们关在一处石牢中,这里曾藏过化形妖,牢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奴隶挤在一起,各个面黄肌瘦,神色恹恹,无人期待这次斗奴大会。牢外妖修徘徊,虎视眈眈,黄泉城的奴隶大多逃不过他们魔爪,一旦被盯上,必死无疑,无人替他们抱不平。三年前还有人争着夺魁,如今妖人横走,自身难保,谁有心思想别的?
逸寻和仇九峰等人另关特殊的铁笼里,因为挨得近,她喊了一声:“仇大人。”
仇九峰微微睁开眼,瞟了她一眼,毫不惊讶:“你也在这。”
几年不见,他鬓边已泛白,面容苍老,逸寻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仇大人,你怎么没跟城主一起逃出去?”
“逃?”仇九峰神色冷淡,“就算逃出去,又能去哪儿?”
逸寻扒着铁栏杆,嘿嘿笑道:“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奴隶啦,我把奴隶名牌砸了。”
仇九峰嗯了声,并无表情。
“我听梅姐说,你为了拿到生机丹,才培养弟子参加斗奴大会,不知这回夺魁头彩是什么?”逸寻自顾说道,“若有生机丹,你还有复原的希望,可惜你中了锁魂丹毒,纵有生机丹,也未必能继续修炼。”
仇九峰抬眼看向她:“这些事都是梅剑告诉你的?”
“我还知道你养过一只仙鹤,名唤白渠。”
他面色这才有了些许波动:“你认识白渠?”
逸寻摇摇头,将它魂魄托梦的事缓缓道来,然后掏出一个小玉盒:“我觉得这枚成仙丹对大人来说意义非凡,既然白渠残魂如此恳求,仇大人又于我有恩,我便帮个小忙,物归原主。”
仇九峰怔怔地盯着小玉盒,周身有种难言的悲恸,他凝视着小玉盒,迟迟不取,双目渐红,似乎有些胆怯。
“大人?”
他终于回过神来,接过玉盒,长叹一声:“辛苦你了。”
“仇大人,莫灰心丧气,你收了单邪为弟子,他如今是秦广王手下得力之人,求一求情,或可放你离开。”逸寻劝道。
“我的弟子?”仇九峰颓然一笑,“不用管我了,你是个好孩子,会有大造化。”
说了不到片刻,有人来取铁笼,将城主府的旧奴全拉走了,提走了仇九峰的牢笼,独剩逸寻这座铁笼。
铁笼旁站了两人看守,逸寻谄媚一笑,向他们打听消息:“两位道友,可知他们这些人去做什么?为什么不拉我去?”
“他们去送死,你想去?”看守斜了她一眼,“马上就轮到你了,不用急。”
“送死?”逸寻追问,“总得让我知道什么死法,道友发发善心,透露一二?”
“去去去,我们哪里知道?老实待着。”看守不耐烦地喝骂,“反正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逸寻问不出什么,只得在铁笼里慢慢等。
离珞见她心神不宁,淡淡道:“你何必低三下四贴那奴才屁股?”
逸寻没好气地道:“我低三下四的时候多了去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这头他们煎熬地等待着,那头卞城王、转轮王坐辇前来,依次坐于席上,陪同的侍从浩浩荡荡,安静地随侍左右。
应邀而来的修士陆续到场,大会的钟声已敲响,城主未至,众人交头接耳,已有些躁动。
又过了两炷香,转轮王实在忍不住砸了瓷杯,一下子起身,不快道:“欺人太甚!这就是他的诚意?叫老子等半天!”
“稍安勿躁,秦广王也许被什么耽搁了,不是故意。”卞城王长相阴柔,长了一双水光潋滟的吊梢眼,他伸出玉手按下转轮王,柔声道,“我们再等一等。”
转轮王身材魁梧,铁塔般的身躯被轻轻一按,竟跌落回去,他嚷嚷:“你脾气好,老子却等不了。他不就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老子偏不给他面子。”
“老弟莫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既然来了黄泉城,先看看情况再说。”卞城王缓缓说道,“秦广王若非有事相求,何须弄这么大阵仗。”
“那个老狐狸,不怀好意。”转轮王喝了口灵茶,压下火气。
“谁说不是呢?”卞城王眼光一斜,脸色微沉,“来了。”
魏雄今日刻意打扮过,衣袂翩翩,整个人容光焕发。他步履平稳地走上城主之位,看似忠厚的国字脸上浮现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瞧着手下宾客,眼里流露沉溺之色。
随他而来的还有两人,修为皆在元婴期,十分面生。两人毫不收敛威压,大摇大摆地到上首坐下。同阶修士为表尊敬之意,在公众场合绝不以威压倾轧对方。这两人如此无礼,秦广王却不阻拦,让众人心生不悦,惧于两人修为,敢怒不敢言。
转轮王看秦广王一行人趾高气扬,神情倨傲,顿时憋不住火气,将茶杯重重一掷,喝道:“这两人是谁?本王竟不知黄泉城有了这等人物。”
魏雄对众人反应早有预料,笑容不变:“二位是本城主招募来的义士,这位是蜀道友,这位是崇道友。”
见那两人略一点头,表示认识,转轮王又要发怒,被卞城王制止:“斗奴大会已经耽搁多时,秦广王还是快点开始吧!”
“自然。”魏雄从善如流,走至决斗台前,环顾场中诸人,缓缓开口,“诸位道友,黄泉斗奴十年一度,集天下斗奴之精英,在此博一众乐。本城主将坐镇大会,开赌押注,与诸位尽欢。”
他声音不大,但聚气成声,清楚地传遍角斗场。话音刚落,一串铁链踢踏之声响起,奴隶们被驱赶上场,半月形的决斗台上,或蹲或站了几百个奴隶,统一穿着麻布囚服。
见众人露出诧异的神色,魏雄顿了顿,微微笑道:“开胃小菜,本城主出两百斗奴,给诸位道友助兴。”
轻拍两掌,急促的鼓声渐起,奴隶们身子一顿,面露痛苦之色。
随着咚咚鼓点或高或低,或重或轻,他们四肢下意识扭动,形成古怪的姿势。百人成群,手舞足蹈,摆出群魔乱舞的阵势。
开始不觉出奇,时间一久,鼓声忽地嘈乱起来,有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奴隶们闻声眼露凶光,面目狰狞。他们有的用铁链抽打,有的用手脚撕扯,有的用牙齿啃咬,无所不用其极,扑抓在一块,滚作一堆。
鼓声时快时慢,交织着哗啦啦的铁链,血气弥漫,一时染红了半边白壁台。
“这傀儡方鼓阵需以人为阵纹,以血为阵源,擂鼓之人需有结丹期以上的功力,秦广王好手笔!”卞城王眼波流转,柔媚一笑,“此阵失传已久,据说既能增加修者气血,平添寿元,也能耗尽人精血,使人手舞足蹈,力竭而死,一切全凭擂鼓之人意愿。秦广王是想他们生还是死?”
魏雄撸须哈哈大笑:“自然是死,只有他们死了,在座诸位才能获益匪浅啊!”
且听鼓声一变,那些奴隶的动作和缓下来,慢慢地从中溢出一股浓郁的生机灵气,在角斗场上悠然飘荡开来。
修士们闻之大喜,暗自沉心,不动声色地吸收这股精纯的灵气,连卞城王和转轮王亦抗拒不了诱惑,闭目吐纳。
同在牢笼的逸寻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身体不由自主地舒张,将灵气一点点地渗透入骨。
她有些奇怪地问:“哪儿来的灵气?”
离珞感受不到灵气,摇头道:“不知道。”
决斗台上,奴隶们耗尽心血,面色枯槁,七窍流血。有人支撑不住,已然倒下,坚持住的人也寿元无多,油尽灯枯。不一会儿,台上尸体横陈,细细数来无一活口。
擂鼓之人歇了鼓声,众人经历这场洗礼,神清气爽,对秦广王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纷纷交口称赞。
卞城王眼睛转了转,抿口不言。独独转轮王看不过,骂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哗众取宠。”
魏雄听见,一笑了之,他转头看向卞城王:“本城主的小菜可对胃口?”
“极好。”卞城王颔首。
“本城主还准备了一场有趣的表演。”魏雄捻须一笑,吩咐手下,“传城主府奴隶。”
十几座铁笼被抬上决斗台,里面锁着男男女女三十余人,这些人修为至少结丹期。
卞城王和转轮王见到不少熟人,不由大吃一惊,难道秦广王要让这些斗奴比斗,来羞辱离心?
“城主府旧奴一个个皆是体术好手,此次大会有他们参加,必会增色不少。”魏雄笑道,“本城主投注甚多,卞城王,转轮王,你们不出奴隶斗上一斗?”
卞城王面皮一冷。
修为越高的斗奴越金贵,大多为主人左膀右臂,追随多年。即使卑贱,但好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用得正趁手,岂可说舍就舍?魏雄用离心旧奴,斗起来毫不手软,自不心疼。而他酷爱美男子,身边的斗奴样貌无不万里挑一,平时深得他宠爱,一时叫他舍弃,有些举棋不定。
“我的斗奴娇弱,秦广王莫要为难我了。”卞城王婉言拒绝。
魏雄一扫他的奴隶,见人人形貌姣美,结丹期不过一二,便不再勉强。
“本王来与你斗一斗。”转轮王粗声道,“我出五名结丹期。”
“看来本城主赢面大,赌三块极品灵石,如何?”极品灵石在修仙界乃无价之宝,不想秦广王出手如此大方。
“三块就三块,本王不差钱。”虽比不上魏雄财大气粗,三块灵石还不放在眼里。
其余修士也出斗奴,然后押赌注,若能压赢,赢得不止斗奴,更有奇珍异宝。若输了,连本带利赔进去。这世上不乏赌徒,确有不少人因此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