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长得粉雕玉琢,很像画上的金童玉女,平时除了吃就是睡,十分好养。杜三娘省下一块红布,给她做了一个肚兜,她就围着肚兜在村里到处乱爬,有时掉进土坑,弄得灰头土脸。
她除了长不大,不会说话,其实一点也不笨,每当她用那双干净的眼睛望着你,好像一池清水,直直透入心底,映出你心中的一切影像。在那水汪汪的眼睛前,可以从中读到很多,可以看懂许多,而且总觉自己的想法无所遁形,藏无所藏。
“咿呀。”八宝扯住杜柏云的衣服,嚷个不停。
对八宝的死缠烂打,杜柏云好脾气地哄道:“八宝别急,马上就去找灵草,一次让你吃个够!”
这回杜柏云带着八宝来到九曲山下,他在这里找到一处低谷,灵气四溢,全年温暖宜人,鸟语花香,景致独特,想必会有不少灵物生长。这里没有猛兽,只有些温和的小动物,让八宝在这里觅食,他放心得很。
“八宝,你自己玩,我去摘灵草了。”杜柏云安置好她,便背着药篓去寻药了。
八宝瞪着大眼好奇地东张西望,支起胖墩墩的小身体,在草地里漫无目的地爬起来,在她眼里,五颜六色的东西最有吸引力,红的花绿的草,还有一跳一跳的大白兔,看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咿!”八宝在草丛里发现一个新事物,她伸手将它抓了起来,却不想手臂一疼,被咬了一口。她疼得拼命要甩掉这黏兮兮的东西,结果那东西越缠越紧,将她的小手臂勒出一道道紫印。
“哇哇!”八宝破天荒地大叫起来,不远处的杜柏云连忙赶过来。
当看到一条红黑相间的小蛇和苦着脸的八宝时,他吓了一跳,这花蛇有巨毒,沾之必死,一时也不敢用手去挑拨,急得团团转。
八宝见他不过来帮忙,气哼哼地嘟起嘴,小手抓住花蛇七寸,使劲一捏,花蛇吃痛,身躯揪成一团,立刻软趴趴地掉落下来,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杜柏云惊呆了,这小女婴看上去娇娇弱弱,居然徒手弄死了一条花蛇!不知哪里学来的功夫,下手快狠准,完全没有一个婴孩该有的表现,连他这个练气四层的小修士都要小心的毒蛇,她居然毫不犹豫的捏死了!
敢情她刚刚又吵又嚷,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想要逗他玩玩,见他不敢动手,就自行解决了。
杜柏云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婴儿鄙视了,好歹也是男子汉,怎能被一条花蛇吓到?若是胆小如此,以后还如何踏上修仙大道?干脆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定了定神,走过去,将蛇一脚踢飞,然后蹲下来,准备看看她有没有中毒。
八宝笑嘻嘻地伸手,嘴里蹦出一个字:“笨!”
就如同一个炸雷,杜柏云差点儿一屁股跌到地上,他掏了掏耳朵,疑惑地望着八宝,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谁笨?你会说话了?”
“你笨。”八宝口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笑得十分狡黠。
“我笨?”杜柏云的思绪在这两个字上绕了一绕,终于肯定她真的在同自己说话,一时震惊非常。
从遇见她起,整整五年,一直长不大的她终于会说话了,杜柏云心里又惊又喜,就好似养得灵宠,忽然进阶了一样。
不过,八宝终究算不得灵宠,她长得完全像一个正常的女婴,虽然浑身都是秘密,来历诡异,但不妨碍她的行为举止贴合人类。
杜柏云知道,除了天诞之物一出生就有灵智,其余所有的生命都要经历时间的洗礼,无一例外。然天诞之物寥寥无几,用手指都能数清,在凡尘界小小的八宝山中,怎会出现呢?
瞅着一旁乐呵的八宝,杜柏云心里酸甜苦辣,五味混杂。
开启灵智自然是好事,可保不准她拥有独立思维后,不会再听他的话,不会再给他提供灵气。她会有喜怒哀乐,她的寿命一定比普通人长,等她长大以后,她甚至会离开,到时候失去不竭灵源,他又该如何修炼?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在得失中权衡不平,杜柏云默默叹了口气,如今走一步看一步,一切到时再说吧。
八宝却想不到那么多,乐颠颠地爬到药篓旁,小胖手使劲往里掏,满药篓的灵草被翻得乱七八糟,八宝挑起几根灵气充裕的药草,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几根灵草下肚,八宝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神采奕奕地望着杜柏云,大眼亮晶晶的。
“你吃。”她举起一根黄蔫蔫的烂草,喂到他嘴边。
杜柏云盯着这株普普通通的小草,搞不清她是什么意思,以前也没见她分享,难道灵智开启后,晓得有难同当有乐同享了?
他犹豫片刻,选择张嘴吞了下去,药草卖相不好没关系,万一真的是补充灵力的好东西,不吃岂不亏大了?
一入口,苦涩的味道就蔓延开来,紧接着酸掉牙的汁水淌出来,让杜柏云五官揪在一起,他忍着难吃的药草,却没见有灵气蔓延,含了半晌,嘴里的药草散发出股股酸臭味,简直熏人。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叫这小女婴耍了!
“哇!”他一口吐出来,难闻的味道一直污染口腔,他连连呕吐,差点没将胆汁倒出来,那恶心的味道余味不散,牢牢地黏在喉腔里。
“你,你······”杜柏云指着八宝,气得说不出话。
“笨蛋。”八宝咯咯地笑,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完全没有体谅他的自觉。
“我照顾你几年,你就用这烂草回报我?”杜柏云抹了抹嘴巴,恨恨地说,“下回在耍我,小心我揍你。”
他扬起拳头,吓唬着她,八宝水灵灵的大眼眨了眨,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她赶忙缩起脖子,委屈地扁起嘴巴,模样可怜极了。
“装可怜,迟了!”杜柏云哼了声,“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没有灵草吃!”
八宝噘嘴,她鼓着腮帮子,语气却不屑:“不稀罕。”
杜柏云听了,一口气憋在胸口,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实在憋屈。他喘了两口,昂头摆出修士一贯的清高,说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小屁孩一般见识。”
“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八宝也有学有样,一脸臭屁地睨着他。见杜柏云有暴怒的征兆,她手脚飞快地躲开,爬到一边咯咯地笑得欢畅。
杜柏云才十三岁,不过半大的小孩,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回到村中,八宝会说话的事情便传遍了全村,村人十分高兴,对于这个帮他们寻药的福星,村人毫不吝啬地给她备了一场祝宴。
杜三娘笑得合不拢嘴,随便捡了一个便宜女儿,还能成为八宝村的大功臣。
她也是杜姓家族的旁支,生来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从小就受歧视,嫁给杜松石后,更是成日东躲西藏,苦不堪言,哪有如今在八宝村受人尊敬的时候?这十几户人家的村子满足了她半辈子的虚荣心,她早已不想离开了。
祝宴上,杜三娘请了先生,准备给八宝起个大名。
先生拟了好几个女娃的名字,念给杜三娘听,什么春喜春花,桂兰桂花,杜三娘听了直摇头,嫌太俗气,要弄一个和杜柏云同辈的名字。
先生想了想,又给出几个名字,如兰香兰萍之流,杜三娘仍不满意,觉得配不上八宝。
先生无法,沉吟道:“可否让老夫看一看令媛?”
杜三娘把八宝抱上来,八宝长得白白胖胖,双目灵动,惹人怜爱,先生为之一亮,掐指一算,道:“令媛面貌周正,有灵有气,将是有大造化之人,老夫不敢贸然取名,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杜三娘拉住先生不给走,那先生死活不留,连两块铜板都不要了。闹到最后,村人想了一个土办法,他们把字刻在木块上,让八宝抓阄,抓到哪个字就取哪个名。
八宝在木块中爬了许久,就在村人以为她一个都不抓的时候,她从木块堆中刨出两块木头,上面刻着懿和鲟。
对于粗陋的村人来说,这两个字就是生僻字,一般人认不得,还是读过书的杜柏云认了出来。村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东西?谁把这两个字当名字?于是村人又去请教老先生,要改一个同音字,既好认又好写。
老先生斟酌半晌,终于提笔写下逸寻二字。
就这样,八宝的大名生成了,逸寻。
这个不男不女的名字套在八宝身上,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奇异地贴合,好似她生来就该叫这个名字,逸寻就是她的专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