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羽村同儒歆说这些的时候,自然遵从孟官远的话,没有将那段前程往事说出来,只是告诉了儒歆那晚上发生的事情的经过。
“我已经派出人去寻了,但是绾竹和烟渡至今下落不明。”羽村揉了揉眉角。
“那就不寻了,若是自己逃出去的肯定会寻得到,若是别人带走的,他们不想让你寻到,自然就寻不到,灭了孟府的人怕是,不是一般人。”儒歆端起盏茶,轻轻抿了口,眉眼低垂平淡的说出这段话
羽村有些哑然,果真是个玲珑的女子啊。她并没有如自己想的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并没有将自己的理智崩塌。她一如既往的淡然若素,将所有悲痛,不动声色的掩进了自己的心房,不与任何人述说自己的悲伤与狼狈。她一如既往的高贵如莲,淡然如水。
干哑的声音又传来,“阿弟和阿哥呢?”
“弦清去京城将绾竹同烟渡失踪这件事告诉苏将军和沐王爷了,弦歌,去料理孟府后事了……”
儒歆扯了扯干裂的嘴角,似乎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很滑稽,也很可怜。只得清呵一声,不再言语。她昏迷了十几天了,这一醒来,她突然想回三清观了。不入凡尘,不见爹娘,不生情缘,不悲不喜。平平淡淡的活到死去,未尝不是快乐。
时至端了药走了进来,儒歆抬起头看清了他的相貌,清秀俊气,周身眉眼清冷的像深秋的清晨一样。再看那药盘上,瓶瓶碗碗的都是药汤。
时至将药盘给羽村端着,端起其中一碗递给儒歆,儒歆看了看羽村,看了看时至,缓缓喝完。顿觉嗓子里的沙哑好了些,也没有那种刺痛了。时至接过碗,又递上了一碗,顺带伸出两只清瘦的手指,搭在儒歆白皙的手腕上,时重时轻。接下来的一个刻晷里,屋子里寂静无声,三个人只语不言,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时至不说话,是因为本来就不说话,儒歆不说话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羽村不说话,是因为怕打扰时至治疗。
时至清冷的嗓音再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清冷。“我刚刚用药试一下,外伤无碍,内伤需疗养。情不可波动,行不可剧烈,食不可大补,先除表,再除根。”言罢便带着药盘走了出去。儒歆只觉着这些药喝下去后,体内浊气一到而空,身体也好似轻盈了许多,昏迷几日的身体酸痛也一扫而空,若不是刚刚医师说不可剧烈行动,她当真以为自己好了。以往的药,喝下去可不会这么快见效。其他医师都是以治根而解表,从而患者病时痛苦难熬。而这一举,先解除痛苦再慢慢巩固以治根,患者不会受到一点病患之苦,可谓是妙。可若不是医术精湛,又怎会一下解表呢。儒歆想着想着,不知觉的就睡了过去。
羽村不说话,儒歆的被子捏好,走到一旁批阅商报。
南方虫灾北方干旱,丝织怕是要亏损,米坊也是。
过几日,他就得去北方看看生意了,看过床上躺着的人儿,心中总有万千不舍。
——
儒歆的身子在调理下已经基本痊愈了,声音也变的更清澈空灵,如同虚幻一般。或许是同她更淡泊的面孔有关吧。
儒歆看着空荡荡的府邸,突然就想种些花。羽村原本是怕儒歆这刚刚康复的身体又给累着,打算不同意的。但略一思索还是觉着儒歆高兴就好。想要给儒歆安排几个仆人的,却被儒歆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自己又怕儒歆累着,这便陪着儒歆一起种。
羽村按着儒歆的要求在儒歆这往后的新住处窗外打理出一片土地,儒歆接过羽村递来的花种种咋土里,用小锹轻轻掩上。
“羽村,我想出去看看。”儒歆低着头掩着土,抬眼看着站在那儿的羽村。
羽村轻轻擦擦手走过来轻轻揉了揉儒歆的头,微微弯腰,笑呵呵的道,“你想去哪里?”
“去,皖城吧。”儒歆淡淡应到。
罂粟花的网花期很长,一波又一波。如今还未到十一月,想来花期还未结束。不知道怎么回事,儒歆这些日子晚上,就着月光看自己的胳膊,总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线蔓延在手臂上。她记得,当初从京城回到这里的时候,那晚上,好像就有这如同血丝般的红线。而自己,突然就想那片罂粟花林,和那片那时一起欢笑打闹的草地。
羽村想了想,皖城是在南方,而北方的亏损已经坚持不住了。看了看儒歆平淡无波的眉眼,轻轻点了点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现在可以吗?”儒歆
羽村抿了抿唇,“当然可以,你去收拾收拾,我去问问时至你这身子能不能去。”
儒歆站了起来,象征性的拍了拍衣服,眼前突然发黑,头晕目眩,羽村眼疾手快将儒歆拦在怀里,连忙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
儒歆抬起纤细的手腕,揉了揉太阳穴眉眼有些疲倦,“无碍的,过会就好了。”
抬眼看羽村一脸担忧,儒歆展露出这几天唯一一个笑容。虽是极浅极淡,恍若一缕青烟,仅仅只是一缕,然后随风散去。但羽村还是看见了,恍若仙子,不着尘烟,又驾云飞去。这时羽村才发觉儒歆如此之轻,轻到明明靠在自己怀里,却毫无重量,比之前,更轻了。
儒歆脱离羽村的怀抱,示意自己没事了。好在离阁楼近,儒歆抿了抿唇走了进去。
羽村不放心,还是去请了时至过来。
“出去是可以的,但是身体太过虚弱,然后怕是近来没有休息好吧。”说到这里,时至清冷的眼神淡淡的看了儒歆一眼。“而且,脉象太轻,膳食用的也很少吧,有点贫血。”
羽村点点头,适宜时至继续说。
“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时至淡淡说完这句,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你们去哪里的?”
羽村有些疑惑时至为师要问这些,却还是应了,“去皖城。”
“可北方不是有旱灾,我以为你要去处理生意。”时至应道。
羽村明白时至肯定不是关心他的声音,无奈的说道,“这些倒是无碍,你这是打算要去北方吗?”
“嗯,我觉着带着你,住行会比较方便。”
听着这话,羽村没着急应时至,而是让儒歆先收拾一下,自己则带着时至走了出去。
儒歆看着羽村走出去,微微侧头想了想,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衣服也都是夏……儒歆像是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上去就是上好的布料,穿在身上格外舒服,款式也是自己满意的,羽村准备的都是极其适合自己的,可好像少了什么。儒歆定定出神,耳边安静的可怕,没有谁的唠叨,没有谁的吵嚷。好像时光猛的一怔,岁月中就只留下她自己一个人。飒飒秋风,屋子里静寂无声。原来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之后无人可替无人可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