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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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公子,许久不见,家师可是想念的很。”
说话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同羽村差不多高。
羽村走过去温和的笑了一声,“有劳了,这一路路途颠簸的很吧。”
“无碍,病人在哪?”
羽村无奈的摇头,早就知道他不吃这套,自己倒是把这客套用到这人身上了。“走吧,这边来。”
穿过回廊桥,绕过青石路,一路上除了两人衣袂浮动的声音,就只剩二人的脚步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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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歆抬眼就看见一个清秀的少年,一愣。转眼看向一旁的羽村,“这位是..”
那少年一听儒歆的声音微微皱了眉,聪明如儒歆自然是看见了,像是条件反射的一样,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她知道,她的声音现在很难听。这一下,那清秀少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羽村走到儒歆身边,将儒歆扶了起了,柔声道,“他是医师,名唤时至。”
儒歆轻轻点头,用着粗噶的声音说道,“有劳公子了。”
时至皱着眉头看了羽村一眼,示意羽村过来,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从里面找出几根银线递给羽村。
羽村当即就明白了,走过去给儒歆纤细的手腕系上。然后出声问道,“有药吗,先给儒歆的脸涂一下。”
时至并未理会,只是阖上眼眸一动不动的感知着手上的银丝传来的信息。
没有多久,时至突然站了起来,逆着光看不清面孔。
“我去熬药。”说罢便背着药箱走了出去干干脆脆。
儒歆不明所以的看着羽村,羽村走过去解开儒歆手上的银线轻笑说道,“时至就是这样寡言少语的,但贵在医术精,习惯就好。”
儒歆点点头。过了一会像想起什么似的。
“堂哥和阿弟那晚没有回来。”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们人呢。
声音平淡的像是一滩死水一样,毫无波澜。显然,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不会有太大的挣扎了。
羽村迟疑了下。
就听见儒歆又说,“把我昏倒之后的事都告诉我。”
羽村闻言点点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回忆道:“一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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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村从清水寺出来之后,并未有任何停歇,带着弦清与弦歌回到了自己的内宅。与阮叔将二人收拾下已经是夜入三更。羽村一边想着清水寺中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淡然如水的男子,一边批阅京城传来的商报。
月色沉沉,羽村揉了揉疲倦的眉角。
“噗咚——”
羽村一惊连忙抬头,眉头轻蹙,“这是,孟家主事佟掌柜?”
佟楼捂着流着血的胸口从窗口跳进屋子里,气若有丝的说着,“萧萧,萧公子,我,我家小姐,在府门外……”
“儒歆?儒歆怎么了?为何会在萧府门外?”说罢从桌案疾步走到佟楼身边,方才烛火昏暗还未注意到,如今贴近一看清,竟是大片血迹。方才听他说儒歆在门外,再见这血迹,羽村当即就明白儒歆定是出事了,这是羽村终于体会到仆人的重要性了。无奈之下先将佟楼扶到自己的床上,抚了脉象,点了几个穴位,便快步走出楼阁,转入府门。
羽村让阮叔推开红木们,就看见孟官远搂着昏迷过去的儒歆,而孟官远一身血迹在清明的月色下格外可怖。羽村连忙抱起儒歆,让阮叔扶着已经精疲力尽的孟官远进了萧府。
羽村吩咐阮叔去做熬点羹汤,再安置出几间客房出来,将儒歆和孟官远安置好,嘱托孟官远先休息好,明日再说事情原委,孟官远却一把抓住羽村的手腕。
满脸沧桑,嘴角却有一丝隐隐约约的释怀,像是解脱一样。羽村好像明白什么,连忙说,“孟叔,你不要多想,明日就好了。”
孟官远倚在床栏上笑呵呵的,“怕是撑不到明日了,我把儒歆和弦清弦歌都交给你了,你可是要好生照顾着啊。”说罢微微阖上眼,掩去那一抹凄凉与悲惘。
这一说,羽村便想起来了。
“那,绾竹和烟渡呢?”
孟官远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猛地张大,喃喃吐出两个字,“完了……”
“孟叔,你与我说说孟府为何会出事如何?”
孟官远轻轻点点头,好似用了毕生的力气一般。
……
许久过后,烛灯将尽,孟官远终于讲完这一大段的心酸往事,终于随着燃尽的烛灯一样,阖上沧桑的眼,垂下满是鲜血的手,像是终于解脱一样,随风而去。
只留下羽村守在床边,像是还没从对于那段往事的震惊中走了出来,约莫半刻钟,羽村才恍然发现,孟官远已经没了呼吸。黑白参见的发丝散着,昨日尚且和善的面孔如今毫无生息,头颅轻轻斜过去,身上还满是血迹。说不出来的狼狈与心酸。他可是叱咤官场的孟大人啊,应该无坚不摧的。
怎么,也会去了呢。原来,他也只是凡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