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声,月如光。
大地一片苍茫,同样充满了凄凉,死寂。
临战前永远看不到任何死亡,到处是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雪花早已落满了雪中人的肩头,睫毛上也沾满了晶莹的雪花,司马恶的肩头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薄冰,人完全被冰雪包裹,若不是漆黑的眼珠闪动着凄厉的寒光,简直是雪堆的假人。
再看慕容承天,奇怪的事发生了,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根本无法留住,看不到雪花的任何痕迹,哪怕是一片雪花也看不到。
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雪中。
陆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呢?
无话可说意味着话尽,话尽看到的剑。
冰冷的剑,锋利无比。
就在司马恶眼珠一转的瞬间,杜大先生的剑破袖而出。
沉寂的僵局完全被打破,风雨在那一刻爆发了。
杜大先生永远无法改变,也改变不了多年积习的刺客联盟的特点,抓住机会,先发制人。
冰冷的剑锋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间疾飞,所有的杀机被淹没在雪花中,看不到任何所谓的霸气,唯见厉闪刺破落雪,一瞬间的灿烂耀眼,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他的剑是鬼方九遁剑的绝技,然而身形却是慕容家的逍遥游,一正一邪两大奇功,完全精妙地融合在一起,不得不说他是个奇才,江湖少有的奇才。
若干年后,当年亲眼目睹杜大先生那一击的人都说,他的那一剑是魔鬼与天使的化身,剑的魔鬼赋予天使的身手,完全将杀机隐于温柔当中,根本无人可以逃避。
司马恶呢?
司马恶,一代枭雄,岂可坐以待毙。
他的身子一震,喉底发出狮子般的低吼,抖起满身的冰雪,万恶刀毫不留情地迎上对方的剑。
他的刀是名列天下前三刀的万恶刀,刀若其名,被赋予人世间最邪恶的灵气,刀完全将人的本性淹没,完全凌驾在人之上,根本非人所能掌控。
此时的刀早已化作罪恶的灵魂,人仅仅是执行刀的命令的工具,是刀的延伸。
刀,剑相击的一刹那,火星四溅,充满了灿烂,凄美。
剑,无情的剑。
刀,绝命的刀。
无情的剑相击绝命的刀,谁可以一掷得胜?
冲撞间,本以罡气嘶然的刀光收敛,剑气倍增,越来越浓。
司马恶可以清楚地看到,犀利的剑尖已触到了他的眉睫。
“迫在眉睫”,此时用这四个字是最恰当准确的。
“死”,人生的最终结局,无论帝王,平民,权贵,乞丐......,谁也不可能改变,逃避。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比死更真实的,真实得令人平静。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那段时光。
司马恶的心再剑刺落的一刹那,表情出奇的平静,或许是平时被尘世折磨的太过疲倦,倦得忘了一切,什么也不想做。
他只想休息,没有快乐,没有痛苦,同样也没有烦恼,什么都没有。
死,在他的眼中是人生最好的休息,更是痛苦的解脱。
奇迹!
生活中有太多的奇迹,濒临绝境得以展现。
就在司马恶平静地等待死亡的一刹那,庭院的角落闪过一道寒光。
寒光闪过,杜大先生的剑消失了。
剑是贴着司马恶的脖颈划过的,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剑气刺落惊起的毛发。
杜大先生早已飘退到庭院的一角,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无形的压力,好浓,好重!
放眼望去,庭院的一角,铁木棺材早已被人推开,人早已坐在棺盖上,手轻抚着剑,剑无痕。
月无痕满面寂寞,似笑若嗔,眼神如痴如醉,观看在场的所有人。
“无痕兄,别来无恙否?”
“托福,无痕初涉江湖,交友不多,真是可惜——”
“可惜,何来可惜?”
“我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
“朋友,肝胆相照,岂可用来出卖。”
“出卖?”
“难道不是吗?你利用我的弱点,帮你将花无季引入司马兄的万恶城,在令我上神针山庄,借此引出石小楼,并以此火拼到白帝城一脉,在我受君之托,将销魂针带回那万恶城,你命令花无季,姬泪儿以‘伤君枝’毒将‘将相和’杀死,加上我逼走‘罪剑’,万恶城只剩下司马兄,‘龙虎结’‘神算’‘恶医’......”
“诚然,如君所言,我为何不杀‘龙虎结’,‘神算’,‘恶医’呢?”
月无痕一笑,道:“你本计划先除掉‘将相和’,嫁祸于我,怎奈我失踪,况且司马兄并没有上当,因而计划临时改变,停止了截杀‘龙虎结’,在你看来,万恶城早已今非昔比,‘龙虎结’根本不足为惧,鬼花群可以轻而易举拿下,‘恶医’武功也不过江湖二,三流角色,‘神算’根本不懂武功,合众人之力欲破司马兄,可谓有胜不败,难道不是吗?”
杜大先生闻言,不禁仰天长啸道:“月无痕,不愧是我杜大先生的朋友——”
司马恶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答。
智者淡定,枭雄冷静。智者无欲,枭雄无情。
在月无痕与大先生的对答中,他开始明白,智者与枭雄的区别,智者看淡了尘世,根本不看重得失,当然淡定无欲,而枭雄欲望太多,太注重得失,难免无法把握分寸,分寸一失,计划在缜密也难免有破绽,也无法避免破绽......
月无痕满目平静的凝注着杜大先生,他实在太了解对方了。
杜大先生心里知道,今日的计划,只怕要失败了,眼神中流露出困兽般的凄厉,脸上杀机展现无疑,手里的剑早已颤然轻抖。
“要打赢,必须冷静。”
他尽量让自己焚起的欲望平静,只有平静,才可以力挽狂澜,扭转局势。
他的目标是司马恶,他相信自己可以抵住月无痕,其余的人合攻司马恶同样可以一搏,因此,这一战胜负未决,尚有生机。
他必须一搏,为宏图,为霸业,一搏而得天下。
枭雄,就是枭雄,一线机会,也绝不放手。
杜大先生,满目怨恨,死盯着月无痕。
可是就在他盯着月无痕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却瞟了一眼姬泪儿。
姬泪儿,洪九勺的原名,“巧手食奴”。
司马恶站在厅堂的屋檐下,眼睛盯着即将拉开序幕的战场。
始终他都没有跟月无痕说话,但彼此的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知道今生都无法拒绝月无痕成为他的朋友。
他与月无痕的相交,是在特殊的地方,特殊的夜,初时他不敢承认,此时却不得不承认,“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月无痕的人格魅力太诱人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好像磁石和铁一般,一旦相遇就很难分开,这大概便是世人常说的缘分吧!
就在司马恶全身心的投入杜,月两人的对峙时,一道寒光悄无声息地袭向他的后身。
姬泪儿的攻击完全是看不到的,杀机早已被纷落的雪花所淹没,速度奇快,胜过风,掠过电,诡异乖张,一闪消失了。
剑已触到了司马恶的后心,衣衫已破,可以看到肌肤。
一推,便可鲜血飞溅,染红大地。
然而,剑却停滞了,姬泪儿僵直地站在远处。
“洪九,你认命吧!”
“神算子”孔丹生笑吟吟的自姬泪儿身后转出,仿佛鬼魅一般。
姬泪儿满脸惊奇,疑惑地打量着孔丹生道:“你,你懂武功。”
孔丹生笑道:“二十年前,武林中同时消失了两个武林中人,你是洪九勺,也是姬泪儿,至于我吗?”
“你是,‘魔指居士’萧梧桐。”
孔丹生没有回答,脸上依然是浓化不开的,诡秘的笑容。
姬泪儿的剑“铛”的一声落地,嘴角,眼底,鼻孔,耳根竟同时有鲜血渗出,样子变得狰狞可怕,令人油生厌意。
司马恶缓缓转回身,看了一眼孔丹生,道:“算子,你的‘孔雀开屏’练成了。”
萧梧桐一笑道:“大哥,见笑了。”
说完,他竟悄然无息地退到了角落,观看着即将开幕的血战。
杜大先生万没料到,姬泪儿刺敌失利,竟被神算子刺死,且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杜大先生的内心有些沉,但绝不麻木,成败难论,生死秘诀。
花无季看到杜大先生表情的变化,不禁仰天长啸道:“少主,莫忘了你的誓言。”
他的话语尖锐,凄利,宛若孤雁丧偶的哀鸣,更是雪夜觅食的孤狼,沉寂的夜色中,一传千里,令人毛骨悚然。
杜大先生听到花无季的哀嚎,心底不禁一阵,转首朝花无季望去。
花无季满目仇恨,狂吼着举起刀,砍向自己的脖子。
鲜血如箭一般飞溅而出,染红了花无季的衣衫。
一时间,她的脸变得苍白如雪,眼神却异样凄厉,满是恶毒。
“给我报......仇。”
说完,人“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上。
在场的人,冷冷地望着,却没有人作出反应。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雪已停。
四周充满无尽的萧杀,凄冷。
就在花无季死的一刹那,杜大先生的心不再低沉,又恢复了昔日的豪情万丈,脸上再次绽露孤傲天下的神情,沉寂的目光闪动着无限的诡异冷峻。
花无季以死激起杜大先生的斗志,是对,还是错?
对也好,错也罢,人已死,唯一可以说的是人死不能复生,一切依旧在。
*********
朋友,仇敌,就宛如生与死,仅一线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同样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是杜大先生对朋友,仇敌的理解。
杜大先生道:“我的剑已在手中,你呢?”
月无痕道:“只可惜你手中有剑,心中却无剑。
“心中无剑?”
“是的,剑蕴情仁,心存邪恶,岂可有剑?”
杜大先生闻言,道:“非也,剑在胸中,胸怀天下。”
月无痕道:“天下再胸唯德者居之,绝非邪恶之徒。”
杜大先生面色变了变,冷笑道:“欲成大事,必不择手段,岂论善恶,只论成败。”
“月无痕,你出剑吧!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却只能伤自己,不是吗?”
“错,你又错了!手中剑伤人不过五步,胸中剑却可济世救民,挽救天下苍生。”
杜大杜大先生闻言,脸上的瞳孔忽地收缩,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剑光一闪,闪电般击下。
月无痕贴身滑上,绝不犹豫,绝不退缩,随手攻出一剑。
他的剑同样快若闪电,炫目刺眼,充满神秘,美丽。
他的目光如雪,像月光下的雪一样迷人。
他在缭乱的光芒闪动中,找到了杜大先生的剑尖。
剑的尖,就是剑的心。
剑势的变化随着尖锋的变化而变化,这变化是剑的全部,剑的命脉。
月无痕的剑准确地封住了杜大先生的剑的命脉。
漫天的剑光蓦然消失,月无痕的剑已触到了杜大先生的左肩。
“铛”的一声,火星四溅。
杜大先生左手衣袖竟隐有厉剑,封住了月无痕的剑。
人早已退到了一角。
“字母离魂剑。”
杜大先生满脸狡黠的笑容,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岂不是最好的回答。
杜大先生的左手自袖中滑落一柄剑,长约一尺二寸,薄而蝉翼,冷而锋利。
月无痕冷冷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若嗔似笑,满是寂寞。
他地无痕剑不见啦!
看不见的剑,岂不是最可怕的剑。
剑的可怕,在于它的看不见,看不见岂不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这是武学的巅峰,天下几人能解?
这已是仙佛境界,可谓天下无敌。
别人不懂,杜大先生是懂的。
此战,他必败无疑。
但枭雄终究是枭雄,他明知此战必败,却毫无怯意,冷冷的看着月无痕。
“杜兄,收手吧!”
杜大先生道:“可以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湖中人,有太多的无奈。做了不该做的事,杀了不该杀的人。虽非本意,却又无可奈何,就仿佛燃起的烟火,离弦的利箭,欲罢晚矣!
人生如棋,其走一步失,无奈。
杜大先生自小便养成了倔强的性格,从不肯认输,退缩,在他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失败”两个字,哪怕是有一线生机,他绝不放弃。
他的血液中,有着仇恨,邪恶,永远是那么激愤,且完全投身于权力,名誉之中,眼看便可将天下一统,岂可就此罢手,但凡有一线生机,他定当誓死一搏。
枭雄就是枭雄,宁死不屈。
司马恶看到此,不禁心中泛起一丝崇敬。
*********
雪光下,天地苍凉,人凄站孤峰。
黎明逼近。
黑暗终究是黑暗,光明终究将要到来。
然而人呢?
杜大先生不知道可不可以看到明日的朝霞,但这一战绝对是生死之决。
他的剑已经刺出,完全摧起漫天的落雪,疾扑向月无痕。
剑的招式,没有变化,却达臻了速度的巅峰。
剑,本身没有可怕,可当手刺落的一刹那,却融入了人类的思维灵魂,更有邪恶的精神为杀戮以得天下,倾刻间,天空漫起了血腥的杀机。
诡毒的剑,邪恶的心。
试问天下几人能抵住这鬼方九遁的剑?
剑起剑落,神出鬼没,完全看不到剑的踪迹。
月无痕的剑也随之刺出。
剑势并不快,只是不停地变化。
人随着剑锋的变化,缓缓地漂移,随心所欲。
他的剑早与人合二为一,完全是心剑。
这是他最后的一剑,同样也是生死的一剑。
剑锋凄冷,不可见。
剑终可见,冰冷的剑锋已刺入了杜大先生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剑体刺破心脏的声音。
然而,他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仿佛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病榻上的老父,刺痛剧烈,根本无法减弱。
他的眼帘无力的垂下了,脸上绽露出的无尽的疲倦。
是该休息的时候了,休息的最好方式岂不是“死”。
“死”,无可奈何,却又不可避免。
它是人类最终的结局。
杜大先生死了,是在月无痕的剑下。
冰冷的人,漆黑的棺。
月无痕的心底不禁笼起无尽的凄凉,寂寞的眼波中闪露出说不出的伤痛,遥望东方现出的一缕晨曦。
光明到来,希望就在前方。
人走在光明下,朝着希望,一直向前,绝不回头。
..................
待续(月无痕的剑.异域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