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由得江乐亭不喊,因为那趴在地上,一身泥水的人,正是吴二娘等了一夜的丈夫,吴二!
黑乎乎地,江乐亭看不清楚吴二到底怎么了,只是她怎么用力摇晃,吴二都一点儿反应没有。
偏门距离吴二娘住的地方不远,江乐亭一喊,还未睡着的吴二娘披着衣服就跑了出来,夜深了,偏门上又未悬挂夜灯,吴二娘摸着黑一路跑过来,只见到江乐亭站在门口,脚下放着一盏风灯,摇曳的灯光照亮了她,吴二的身体却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
“大半夜的你鬼嚎什么!”吴二娘瞪着江乐亭,见她站着好好的不像是有什么事情,就放缓了脚步,口中继续道:“谁让你大半夜开门,明天夫人知道了,不打你!”
“娘娘快来,我吴二伯出事了!”江乐亭把脚边的风灯捡起来,往前一送,那灯光照在吴二身上,吴二娘这才看清楚有一个人趴在门槛上,帽子不知掉哪儿了,头发散乱着,江乐亭手中的灯一照,那张脸赫然就是吴二!
这下吴二娘尖声叫了起来,她的嗓门可比江乐亭大得多,也尖地多,一嗓子嚎起来,江乐亭觉得耳朵都要被震麻了。吴二娘一声叫罢,就飞扑在吴二身边,用力推着他的身体哭道:“当家的,你怎么了,快醒醒你别吓我啊!”
“娘娘,快抬伯伯进去吧!”江乐亭看着扑到吴二身上,一边抹泪一边哭号的吴二娘,出言提醒道。
吴二娘用袖口擦了擦脸,道:“对,赶紧搬进去。”
大年夜的晚上,府上的下人大都回家去了,留下的也只有吴二娘一家,吴二娘虽有力气,终是个女子,又怎么扛得动吴二。江乐亭和吴大郎不过是两个孩子,又能有多少力气。江乐亭三人拖拖拽拽的,也只把吴二从门外弄进了门内。
江乐亭一看这样不行,拿着灯就冲出去,挨个敲街坊的门。
街坊邻居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好人,年夜被敲门喊出来也没有怨念,帮着吴二娘将吴二抬进了屋。江乐亭这个时候已经急匆匆跑去找大夫了,深夜里所有的医馆药房全都关了门,任她怎么敲门也没有动静,更有许多药房外面贴着字条,“店东归家,正月二十开门。”
无奈两手空空而归,街坊都已经离开,只余下吴二娘和他们胖胖的儿子吴大郎守在吴二身边。
吴二娘看着江乐亭摇头,哀嚎一声,趴在吴二的身上又大哭起来,缩在吴二娘身边的小胖子吴大郎,这个时候也被吓坏了,一张总是红润的圆脸此刻惨白,见母亲哭,也跟着“哇哇”大哭。
吴二娘别看平日里显得强悍些,此刻看到家中主心骨出了事儿,也乱了手脚,只知道哭。一个躺着人事不知,两个趴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乐亭到厨房烧了热水,提进屋子,用热手巾帮吴二擦净手脸,将热手巾塞进吴二娘手中,道:“娘娘,快看看伯伯身上有没有伤。”
看着自家男人那张干净起来的脸,吴二娘才稍微冷静了些,江乐亭是女子,自不能扒吴二的衣服,吴二娘定定神,推推一旁还在“哇哇”大哭的胖儿子,道:“别哭了,帮我把你爹的衣服脱下来。”
一番检查下来,吴二身上有几处淤青,大腿上青肿了一大片,除此之外体表到没有太严重的伤。只是他仍旧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且水米都喂不进去,让人焦急。
“娘娘,华阳城里好多家药铺子都是从江家进货的,不如等到明天早晨,娘娘去求求老爷,看不能能请到大夫上门。”看着吴二娘六神无主的模样,江乐亭忍不住出言提醒。
吴二娘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一连点头道:“对,对,明早我就去求老爷!”她一颗心都放在丈夫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平日里总是沉默的女孩儿,今日却显示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一面。
这一夜是别想再睡觉了,后半夜,吴二又发热了,吴二娘乱了手脚,再没耐心等到天明,大半夜去敲了江老爷的门,跪在地上求江老爷帮忙。江老爷是讲仁义的,吴二给他赶了多年的车,他自然没有忘记。只是这时间实在尴尬,江老爷写了字条给吴二娘,指点了她地方,折腾到天明,才终于找到一个在家且愿意出诊的大夫。
那大夫冒着寒风来了,几针下去,吴二清醒过来,一番检查一番问询,那一脸褶子的老大夫给吴二固定了腿伤,开出药方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有点儿伤寒,喝点儿热姜汤驱驱寒,吃两副药就好了,只是这骨头伤在大腿根最难好,他还冻伤了,怕是痊愈之后,要落下毛病,不能利落走路。”说罢,提了自己的药箱就要走人。
江乐亭将那老大夫送出府去,那老大夫反复叮嘱着江乐亭,“养伤期间,可万万不能动,不能气,否则更难痊愈。”
江乐亭点着头都应下,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吴二娘仍旧愣在屋外,屋檐上的冰柱在屋内热气的熏蒸下化成水,一一滴一滴都落在吴二娘的头上,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娘娘,我去抓药吧?”江乐亭走上前,见吴二娘浑身一哆嗦,从怔愣的状态清醒过来,她抹了抹眼泪,折身走进屋里去,江乐亭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吴二已经醒了,他低声断断续续地说着,原来他昨日挑着货担沿街叫卖东西,收摊时已经迟了,他急着归家,路上走的急了没留意脚下,踏上雪下薄冰一下子滑到了。他刚开始还爬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左侧大腿无力,一下子又栽倒,就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了。
他摔倒的地方甚是偏僻,过了许久也没有路人经过,他看着天色全黑了,就挣扎着一路爬向江府。路上有积雪,沾湿了他的衣服,他一路爬过来,耗费了大量体力,身体也冻僵了,爬到江府门口就再没了力气。若不是江乐亭在院子里听到敲门声,他怕是就坚持不到第二天早晨了。
吴二娘的双眼通红,硬撑着在吴二面前不哭出来。她一会儿给吴二喂水,一会儿给吴二擦身,没有片刻停歇,只怕吴二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不对。
江乐亭帮着吴二娘做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心中暗叹,吴二本想给一家子博一个更好的未来,如今他们的未来,却更灰暗了。一家子的主劳力若是残了,这一家子的日子怕是好过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