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铮安排了城外的人手,便跟着张俭匆匆赶往营地。
昨晚安置在空地上的笼子还在,那个党项人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左胸上插着一支箭。
赵文铮命人把笼子打开,把那人的尸首抬出来放在空地上。张俭叫过旁边的军医,上前粗略查验了一下。
“禀将军,此人未见有中毒迹象。身上伤痕虽多,但都是皮肉伤。这支箭深入骨间,一箭穿心,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赵文铮看着拔下来的那支箭,心中一沉,情况似乎更糟糕了。
这显然是党项人的物事。想起之前的种种疑点,很有可能是军中出了奸细,做了党项人的内应,筹划了这出戏,陷他们于困境。这个藏在暗处的奸细,如果是那个达若,她跟在萧婧兰身边是个不小的威胁;但是留下的将士中也有她的同党,那人说不定就是射杀党项俘虏的罪魁祸首。
如果是这样,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又会是什么?萧婧兰他们这次的追击是不是也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萧婧兰他们会遇到怎样的情形?会不会是个巨大的陷阱?……
赵文铮不敢想下去,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也许情况没有这么糟糕。也许这就是党项人干的,害怕被俘虏的同族供出他们的计划,所以杀人灭口。若果真如此,岂不是说明党项人早已突破了他们的防线,深入到了他们的营地?……
不管怎样,目前的情形对他们来说都极其不利。
赵文铮的眉头越皱越紧,紧握的手心也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怎么办?赶去支援萧婧兰?她没有带走所有的契丹军队,赶去追击的队伍中还是女兵居多,如果遇到强敌……
赵文铮忽然回过神来:卫慕多还在云内州,主要的对手还需要自己面对,怎么能如此乱了阵脚。自己竟只念及萧婧兰的危险,差点误了大事。也许真是……关心则乱。
赵文铮苦笑着摇摇头,面对萧婧兰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想来他只觉得一团乱麻。可是,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惦记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只得先抛下这些纷繁的思绪,应对眼前的战事。
他再次派了人手去往南面求援,不论是王德钧的宋军,还是保德军的曹琮,一定要快马加鞭找到援手……
“报告将军,云内州东面又有党项骑兵冲出来了!”
赵文铮立刻分散了西城的人手赶往东城,无论如何要拖住云内州的党项人,至少尽自己所能为萧婧兰那边争取些时间……
……
萧婧兰带着两三千人的队伍追着那一队党项骑兵,一直向着西北方向越追越远。终于,在靠近一条大川的丘陵附近追到了他们。
双方相遇自然分外眼红。卫慕多手下带出来的党项兵士个个都是勇猛好战,面对女兵居多的契丹军队也丝毫不见迟疑,一场恶战杀得天昏地暗。
忽然从一群党项人兵士中冲出一人,直直朝着萧婧兰而去。萧婧兰急忙挡开身边的几人,迎了上去。
那人挥着马刀虎虎生风,直劈向萧婧兰面门。萧婧兰看到那人的面孔,躲闪都滞了一滞,险些被刀锋砍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卫慕多!
他一身普通士兵装扮,跟着一队千人左右的骑兵引着萧婧兰一众到此,显然是为了麻痹敌人,让宋辽两军以为他还在云内州城中。他一定有什么更深的阴谋,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自己竟然真的傻乎乎地跳了进来。
萧婧兰心中一慌,手上就落了下风,几个回合都是险险躲过。
难道真的被赵文铮说中了,是达若几人做了内应,协助卫慕多设了这个局引他们上钩?怎么会是自己的人?她们真的忍心这样陷姐妹们于死地吗?自己竟然也没有发现,竟然……
萧婧兰越想越怕,可是轮力量,她根本不是卫慕多的对手,她只得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专注于眼前的劲敌。
卫慕多的马刀步步紧逼,萧婧兰一刀刀避过,夹进马腹,挥起手中的双刀,趁着他挥开马刀之际,直击对方腰腹,也逼得卫慕多不停防守。
但是一对一的较量,萧婧兰还是渐渐落了下风。忽然,一柄长枪斜刺里刺向卫慕多面门,逼得卫慕多中途收回马刀,抬手格挡,帮萧婧兰躲过一击。
萧婧兰回头一看,那人竟是达若!
只见她眼神凶恶,咬牙切齿地叫喊着:“卫慕多你个狗贼,看枪!”
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却是怎么都看不出她是受了卫慕多的指使,和党项人串通陷害自己同族的奸细。
萧婧兰心中疑惑重重,却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卫慕多的马刀一次次袭来,她不得不和达若配合着抵住卫慕多的进攻。
幸而萧婧兰他们人数占优,渐渐压制住了敌人,结果似乎也已经明朗。可就在这时,远远地赶来了一支队伍,烟尘滚滚,马蹄阵阵,由远至近的喊杀声一听便知,是党项人的援兵。
萧婧兰心下惊疑更甚,难道自己真的中了奸计,落了敌人的圈套?
可当下的情势太过紧迫,她只得迅速带着手下的骑兵摆脱战局,向外围退去。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势,北面是一片绵延的丘陵,草木稀疏,不适合藏匿;东北面再远些的地方有几座山,山势不算陡峭,容得下骑兵上下,树木虽然也不茂盛,但是山石嶙峋,是个可以拖延一时的战场。
既然人数不敌对手,就不能硬战,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拖到援军赶来,至少自己还能缓些时间想些主意。
萧婧兰打定了主意,拖着身后紧追不放的党项人一路往山上赶去。
幸亏萧婧兰指挥契丹骑兵们脱身及时,一路上甩开了卫慕多的追兵一段距离,才争取到时间爬上山去,抢占了有利地势。
那几座山连成一片,一条大川从中穿过向南而去。山上的林林丛丛的树木成了暂时的遮蔽,嶙峋的怪石成了手中的武器,萧婧兰领着手下的骑兵们打退了党项人的几次进攻,终于筋疲力尽地拖到了傍晚时分。
卫慕多他们的人马似乎也乏了,在山下聚集了起来,不再进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疆的风也鼓起力气吹了起来。萧婧兰一行人几乎一天都没有进食,又累又饿,还要应对即将到来的夜晚的寒冷。但为了不成为敌人的靶子,他们不能生火取暖煮食。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取暖,啃着随身带的干粮枕戈待旦。
萧婧兰派人去河中取些水来解渴,在山上挖些寥寥无几的野菜充饥,心中忍着万分忧虑感概,安抚着手下的将士。
达若她们四人一直就在她不远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在试探萧婧兰的态度。萧婧兰很想质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如果那样,必定会动摇军心,让本来就处于劣势的他们更加不振。她只好假装不知,由她们跟着。
终于,安排完放哨的将士之后,大家都守着自己的位置小憩。达若四人这才慢慢摸到萧婧兰身边。她们刚要张嘴,萧婧兰却阻止了他们,悄悄带着几人到了一处僻静的树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想说什么?说吧!”
没想到,达若四人“扑通”一声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双眼含泪哽咽道:“将军,是我们四人拖累了大家,请将军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