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南朝军队似乎就在等着契丹人这样示好的举动。在跳动的火光中,他们终于停下了缓慢前进的步伐,立在了原地等待着。
当越来越多的火把把金肃军的城头全部照亮的时候,康敏也带着准备好的纸笔匆匆赶了来。
萧婧兰借着火光铺好白纸,用笔重重写下几个大字——“心向和,候来使”,递给康敏道:“把纸条固定在箭尾,射到那两匹战马的附近。”
康敏应着接过纸条,按照萧婧兰的嘱咐张弓搭箭,将字条射向城外。
萧婧兰又重复写了这样的字条,让康敏发了出去。
那两匹战马身周的地上,密密地插上了几支羽箭,箭尾的白色字条在城头的火光笼罩下,明暗不定。
萧婧兰他们站在城头的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对面真的有一人骑马飞奔出来。掠过那两匹战马身侧时,马上之人俯身从地上拔起两支夹着字条的羽箭,又调转马头,迅速回到了对方阵营。
他们到底作何选择也许还需要些时间,但是他们派了人前来取走字条,而不是直接动武,至少说明还有和平解决的余地。萧婧兰想着,有些宽慰。
耶律元烈虽然觉得她的做法有几分道理,还是不放心道:“万一他们是假装示弱,要骗你打开城门怎么办?”
萧婧兰心中只是稍微有些乐观,也不敢肯定地反驳,便道:“我会谨慎的。不过,对方是南朝军队,应该不会违背他们朝廷的意思,在这儿跟我们动起手来吧……”
“哼!南朝?!要是他们根本就不是南朝的军队呢?”
一句话让萧婧兰的心里更没了底。望向对面的眼神也惴惴不安起来:“看他们应对那字条吧……”
火把劈啪作响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大家都屏息凝神观察着对面的反应,躲在阴影中的弓箭手们更是神经紧绷,生怕错过了最好的攻击时机。
终于,对面有了反应。似乎还是刚刚的那匹马和那个人,飞速离开对面的阵营,直奔金肃军城门而来。快到城门下时,那人飞身下马,牵着战马走近城门。
萧婧兰和耶律元烈等人只等到他下马之后,才赶忙吩咐身边的人打开城门,容他一人进得城中来。
萧婧兰等人也急急赶到城门前。只见一名瘦高个子的青年在城门的阴影中站的笔直,身侧的一名契丹兵士正从他手里接过战马的缰绳,另一人正拿走他的弓箭,试图搜出他身上的可能藏着的兵器。
萧婧兰几人出现的时候,那青年正望过来,身姿挺拔,毫无惧色。
耶律元烈轻轻地“嗯”了一声,萧婧兰听得出他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欣赏。
想到自己刚才搬出萧太后压了耶律元烈一道,身为老将的他必定心中不服。于是,此时便退了一步,冲他欠身道:“耶律将军,对方既然有向和的诚意,我们当如何?”
毕竟是自己人,耶律元烈也懒得多想,见她主动示弱,便哼着骂了句“臭丫头”,就不客气地走了上去。
那人见耶律元烈几人上前,便拱手行礼道:“在下李超,前来商议和解之事……”
“哼哼!你就是那个号称百发百中的李超?”耶律元烈对他很有兴趣。
“正是在下。”
来到金肃军之前,一路上巴图也把西线的事跟萧婧兰说过一些。其中就提到过南朝曹军中的这个李超。他是曹玮手下最受重用的几元大将之一。他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善骑射,
“哼!这么说,城外来的是曹玮那个……那个……将军?”耶律元烈顺口就来,差点就将“曹玮那个孙子”说了出来。
一众听得习惯了的亲随都在心里窃笑。
“不是。这次来的是曹玮将军的幼弟——曹琮曹将军。”李超似乎觉得气氛没有想象中那样紧张,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哦。”猜错了谜底的耶律元烈稍稍有些不爽,曹玮的缺席似乎是对他的轻视,便就多了几分质问的语气,“那你们曹将军带着你们,深更半夜的跑到我金肃军城下,想干什么?”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李超,他的腰挺得更直了,语气也激动了起来:“这话我就要问问耶律将军了。我景德皇帝在澶州已经与你们契丹太后议和,朝廷上早就知会过,不得与契丹军队继续争斗。为何你们还要派兵到我保德军搅扰?”
他此言一出,众契丹兵士都是一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猜是谁被派去“搅扰”过保德军。
难道耶律元烈私下里还派兵去过南朝挑衅?萧婧兰也很是疑惑,抬眼看向耶律元烈。
耶律元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心中涌起一阵恼怒,喝道:“你别胡说!卫慕多那个狗杂种设了圈套,本将军带了人去解河清军的围。今天快到傍晚才回到金肃军。怎么可能跑到保德军去?”
李超毫不示弱,回道:“将军本人不在,总还有别人留在城中。打到我们保德军城下的就是你们契丹的兵卒,难道还能有假?”
耶律元烈更加气恼:“你的意思是说,我手下的人趁我不在就违抗命令?放着被党项人包围的金肃军城池不守,跑去攻打你们保德军?”
李超仍然目不斜视,道:“那将军您就要问问手下的诸位将士了。”
李超言之凿凿,耶律元烈也生出几分猜疑:难道真的有人在自己人不在金肃军的时候,私自调兵遣将去南朝地盘上挑衅滋事?他虽动了这样的心思,可在外人面前还是袒护着自己人,辩护道:“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李超也不强词夺理,坦然道:“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耶律将军的手下所为。前两日,我们保德军附近的居民在城外遭到攻击。周围的村庄被一支军队洗劫,死伤多人,周边的庄稼和牲畜也都不保。等我们城中的守军赶去救援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跑了。
据受伤的百姓描述,那些人穿的是契丹军人的装束,讲的也都是契丹话。样貌不同于中原人,都是身形魁梧。有些被反抗的百姓打伤打死的兵卒,也都被自己的同伙用马匹驼了回去。我们在附近只缴获了一些兵器和马匹之类被他们丢下的零碎物件。上面却都有你们金肃军守军的标识。
我跟随曹将军,虽然极少与你们契丹军队正面冲突,但也不是没有和你们打过仗。你们金肃军守军武器上的标识我还是认得的。既然我朝圣上已经下令不许与你们再生冲突,我们也不会主动挑起事端。没想到你们契丹人先不守盟约,对我百姓下此毒手!”
李超越说越激动,萧婧兰似乎能感觉到,阴影里他脸上突起的青筋。
耶律元烈有些尴尬地沉默着,这样似乎有着确凿证据的指责让他真的开始思考,是不是金肃军的守军里出了叛贼。
正在这时,耶律元烈身边一个留在金肃军守城的将领心直口快地道:“那些连畜生都不如的党项人屠杀我们的百姓,杀伤我们的弟兄。还拖走我们死伤在城外的弟兄和战马,连个全尸都不给留下……我们的仇还没报,哪里有功夫去你们的地盘上捣乱……”
那名契丹将领的话音未落,萧婧兰脑中就闪过一道精光:难道会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