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内灯火通明,回廊内外尽可见穿行于中却井然有序的宫女和太监,见到娴妃一行均下跪行礼,娴妃只笑着点点头作罢。卓槿一路行来却有些失神,曾几何时自己也梳妆好陪着母亲去右齐国皇宫内赴皇祖父的寿宴,那时候一切刚好,有大哥的纵容、母亲的温柔、父亲的严厉。她一直以为世事会一直如此静好,没想到母亲却不在了,但卓槿知道那些爱早已化成种子在心内生了根发了芽,长成现在的参天大树。母亲,我很好,你在天上还好吗?
不觉中已经到了万华殿,娴妃一身水红花韵云锦宫装,并无过多繁丽的装饰,却自有一股能教人沉醉的味道。娴妃总能把简单大方的衣裙穿出华美精致的感觉,一方面是书香世家养成的优雅,一方面也是荣宠的自信。比起先到的穿的花图锦簇的嫔妃,娴妃反而显得如出水芙蓉般让人赏心悦目。卓槿不得不承认娴妃是聪明的,看着她温婉得体地含笑叫众人起身,卓槿想哪怕以后走了对她也是放心的。
娴妃刚至,就听见司礼太监在殿外尖着嗓子大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顿时跪倒,口呼:“皇后娘娘吉祥!”
一个温软却又有几分威严在内的声音适时响起:“都平身吧,今日是家宴,不必这么拘谨。”众人道谢起身,为皇后让道让皇后先行。皇后在走过娴妃身边时忽然停下来,她看着娴妃,一张精致的脸上是恰如其分的笑容:“娴妹妹今日穿的这身水红让人一瞧都觉得舒心,也难怪皇上这么喜欢你。”
或许皇后在**中很是有几分贤德之名,从不干政,对旁的嫔妃也一向宽容照顾。可是娴妃却明白皇后并不是什么善于之辈,能够入主**十几年却仍无一人封贵妃,妃位的也只她娴妃一人,怕是不像大多数人看的那么简单。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露出分毫来,娴妃低着头笑说:“娘娘又取笑臣妾了,臣妾不过是来坐陪的,自然是穿的简单点好。”
的确,和皇后的一身正红色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来说,娴妃实在显得简单点。皇后看看娴妃,笑了笑
:“也是。”说罢,便再也不看娴妃,转身走了。
旁人或许不懂,卓槿却知道,皇后应是恨着娴妃的分宠的。若是真贤德,并不会特意提醒娴妃所穿是水红色,宫中只有皇后配用正红色,她是在警醒娴妃再得宠也不能越过皇后去。只可惜,娴妃并不似以往得宠的嫔妃般得意忘形,始终慎言谨行,没有让皇后寻到错处。
皇帝是同着老亲王一起来的,由此也看得出皇帝对于这位同父异母兄长的敬爱。当今太后是皇帝的养母,其生母是一个体弱多病的贵嫔,产子时因大量出血而亡故。先帝便将孩子交给了现在的太后抚养,太后亦不负所托,一视同仁地悉心教导。待到决定诸君时,太后所养的两个皇子因为才华超群成为了热门人选,太后却支持先帝选了现在的皇帝,原因是老亲王适合辅政却不适合主政。老亲王也由此将重心转到了沙场,成为震慑一方的常胜王,因为这皇帝更加敬重太后和老亲王。本来像今天这样的家宴太后也是要出席的,只是先帝去后太后常在雾云寺吃斋向佛。
皇帝同老亲王落座后,家宴才算开始。
一阵悠扬悦耳的古乐伴奏中,一群二八年华面貌姣好的侍女鱼贯而出一一敬献君山银针。而后又有一群丽人敬奉点心:杏仁佛手、合意饼、茶食刀切、香酥苹果。摆定后再上龙凤摆金攒盒龙盘柱,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雪山乌梅、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蜜饯仙桃、蜜饯青梅一一而上,其间有条不紊,只听得乐声悠扬动听。
这只不过是饭前点心而已,皇家一向奢华而讲究场面,纵是家宴也不会随便了事。点心上完后,皇帝举杯起身,众人也迅速起身。皇帝正处在风华正茂时,多年的帝王生涯使得他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让人心生敬畏的帝王霸气,他举杯四视,然后缓缓开口:“今日是家宴,宴请为大陈国立下无数功劳的礼亲王及刚从边关回来的小亲王。朕先敬兄长一杯。”说罢,举杯先饮。
礼亲王对于皇帝敬酒的恩宠,既无惶恐也无得意,脸色沉稳地举起青玉盘龙杯:“臣惶恐,愿皇上龙体安康,大陈国昌盛繁荣。”说罢也是一饮而尽。卓槿忽然有些感动,皇家无情,可是这位脸上写满坚毅的老亲王却绝对是真性情之人,要不然不会当年不争如今未反,就这份胸襟就很难得了。
在卓槿对礼亲王感兴趣时,小亲王起身谢恩了,听宫人说小亲王虽才十八岁却已是军功显赫,也难怪他有傲气的资本。年轻帅气的小亲王站在华灯下,卓槿站在对面逆着光看他,只觉得他张狂而又桀骜不驯,话语间尽是外露的霸气。可是,没办法,皇帝就是欣赏这种年轻的冲劲。
小亲王坐下去时,忽然目光炯炯地看了正坐在他对面的娴妃身后的卓槿,而后便再没有看卓槿而去和老亲王说话。卓槿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要不是这一下她都忘记上次的事了,不就撞了他且称呼错了吗?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跪没跪。
所幸正宴开始了,卓槿对自己说没事的,告诉自己只管专心伺候娴妃用膳。
百位宫中最好的乐师齐奏古筝,乐声如泉水般流出,一向醉心于古筝的卓槿边听边服侍娴妃,倒真平静下来了。
先上的是前菜五品: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再上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金腿烧圆鱼。
:金丝酥雀、如意卷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
卓槿再偷偷地用余光去看小亲王,发现他和二皇子聊的正欢,八成是没想起自己这事,再说也应该不知道就是她卓槿啊。如果卓槿知道此时此刻小亲王向二皇子打听的正是她,就不会再这般淡定了。
宴会结束后,娴妃随着皇帝一起回了养心殿,主子去侍寝了,卓槿只得一人回宫。刚出前殿的门,就看见一身金黄色麒麟盘云朝服的小亲王,看见了总不能不请安吧,卓槿虽不情愿却只得福了福身行礼:“见过小亲王!”小亲王陈琛歪着头看她,也不叫她起来。本只是无意中发现了那个不听话偷跑的宫女,想知道是谁居然这么大胆,没想到居然越听二皇子说越感兴趣,想看看这个帮娴妃变成宠妃的十几岁的小丫头到底什么样。陈琛看着她,虽然才十几岁,却如一朵出水的白芙蓉般清雅,也不知为什么竟生了刁难她的心。
这么打着主意也这么做了,陈琛闲闲地开口了:“不知道那半个时辰里我又回去过吧?”
卓槿想这下是真傻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计较,还确定就是她卓槿,她还在想找个什么十万火急非跪不成的理由时。他又开口了,声音里全是嘲讽:“今日才知道原来是娴妃身边的大宫女,不过可能你被惯坏了,欠管教。”
看卓槿一直不说话,小亲王挑了挑眉:“不说话是觉得本王冤枉了你吗?”
也不是没有被人刁难过,这次也不是最严重的,可从来没有自己都觉得说不出话来过,入宫三年了一直毫无头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母亲的遗愿,加之秋夜寒重冻的也不轻。十六岁的卓槿一下子竟哭了出来,也不顾小亲王怎么办,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四,一股脑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哭还好,越哭越觉得委屈,三年累计的所有委屈屈辱在这个临界点上全都如洪水决堤般爆发出来。不去想小亲王要问她什么罪了,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天地间好像就剩下她卓槿了,静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道哭了多久,至到哭的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力气,凉风似乎已经透进了身体里面,思维渐渐清晰,又回到了现实中,恍惚中听见小亲王好像说什么没跟她计较,再抬头时小亲王已经没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