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卓槿便入宫为宫女,一晃三年过去了,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宫女一跃成为娴妃身边的一等宫女。一路走来,如履薄冰,旁的宫女以为她苦尽甘来,却不知她的心里的忧伤一天比一天深。
本是右齐国郡主的卓槿,在四年前母亲过世后,她决意要实现母亲的遗愿,为母亲寻到生母,了却母亲最后的遗愿。这其中所有的艰难困苦,只有卓槿自己知道。十一岁的她经过一年的精心准备才跑出王宫,千里跋涉来到大陈国。费尽周折花钱买通了人才入了宫当宫女,本以为会有线索,没想到的是三年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卓槿走在秋日的林间小径上,路边栽种的花开的正好,卓槿却无心去看,一心只想去菊园采了上好的各色菊花回去给娴妃用。一边走一边踢着小石子,没成想与转弯的人碰了个正着,疼的都来不及惊呼,只看见一抹金黄在眼前,也不管是谁,福了福身子说:“殿下千岁!”
那个人却不叫卓槿起来,笑着问:“你怎知一定是殿下呢?”卓槿怔了怔,来不及多想,答道:“奴婢愚笨,只知黄色是帝王之色,唯有殿下及亲王才有资格配用金黄色。”
虽未直视,却感觉到了那人的阴冷气息,还没来得及想哪不对,那个人冷冷地说:“仅凭主观臆测就瞎称呼,不知你主子怎么教你的,跪在这儿半个时辰吧。”说完看也不看她,就走了。
听到脚步声渐去渐远,卓槿才想明白,因为忧虑,反应也慢了一拍,宫里并没有亲王之类的啊,老亲王一向常住亲王府,逢年过节才会入宫请安,她痛苦地闭了闭眼,是那个常年征战在外脾气冷傲的小亲王回宫见驾吧!
这样的好运气也能让自己撞着,从未见过,只听宫里人传言他的狂冷孤傲,没想到还来了这样的一个见面礼。
可是卓槿是谁?说出身并不比小亲王低多少,肯低声下气已经是不错了,更何况他不知道走哪去了,先采花吧。
待卓槿采了一大束开的正好的菊花回来,小宫女采荷已在门口迎着了,接过卓槿手中的花,一边上台阶一边说:“娘娘已经看戏回来了,正用膳呢。”卓槿向她点了点头便步入内殿,宫女内也是分等级的,内殿只有卓槿这样的大宫女才能伺候,小宫女们都是在外头等着吩咐。
入了内殿,着了一身淡淡透着紫晕的平罗裙的娴妃正在一口一口地喝汤,卓槿福了福身:“娘娘”。娴妃婉静如花,当得起这个“娴”字,她看到卓槿招了招手:“都一天没见了,还行礼干什么?没你在旁边还真有点不适应”
卓槿接过她的汤碗,给她盛了一碗汤:“入秋了,多喝点热汤好。”
娴妃看了看她,全无平日的浅笑淡定,失神地说道:“卓槿,两年了,两年前我还是那个受尽冷落的美人。”是入宫仅一年的卓槿帮着她一步一步地得到恩宠,她不能忘。
卓槿笑了笑:“娘娘别说傻话了,都过去了还提什么,快用膳吧,奴婢去帮娘娘准备热水沐浴,今天采了正好的菊花。”
娴妃她像极了母亲的温婉还有那一样刚烈的性子。卓槿虽然不知道帮她是对还是错,却不愿看她在被人踩低
星光满天时卓槿还是睡不着,都三年了,还是毫无线索,或许是自己太任性,以为自己很厉害,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卓槿的母亲是大陈国的一名艺伎,名动天下。扮作商贩的齐国梁王来京游历时对她一见倾心,梁王结发之妻已经亡故,生前两人之间更多的是相敬如宾,遇到如仙子般脱俗的母亲才真正地遇见了爱情,他为她赎了身,不顾宗族反对纳为继室,而如语也如亲生母亲般对待前王妃生下的独子,培养成才,也终于得到宗族的承认。母亲去世时大哥征战在外,甚至连病重的消息也不让他知道,母亲说男儿当以国事为重,她希望这个儿子当起重任!
一辈子都在为儿女与丈夫付出的她,临终时如小女孩一样在哭泣:“娘,我也是做娘的人了,有儿女一双,却至死不知道谁才是我娘,我不甘,为什么这么对我。”母亲从未抱怨过任何人,任何事,却是在临终时对此耿耿于怀,母亲的人生因为缺少母爱而有遗憾,卓槿做不到不管不顾,为母亲整理遗物时从旧的诗词中才知道母亲是弃婴,被红颜坊收养,因姿色不错,当做最顶尖的艺妓培养。日日学舞,学诗,学各种大家闺秀会的,那些日子是和血泪过来的,当挨了打无法诉说委屈时想起的是母亲,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母亲的一生是凄苦的,直至遇见了父亲才有了一丝光明。那些小笺字字写满了母亲被弃的血和泪,每看一字卓槿也仿佛在和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茫然失措。
大哥还是知道了,从未看过他发那么大的火,停丧七日的最后一天他终于从边关骑死了六匹宝马回来了,他进门就冲到母亲灵柩前磕头,一声声地闷响,整整二十下,抬头时已是满头血流,卓槿想上前去,却看见他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也像极了一头被逼疯的豹子,在崩溃的边缘。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泪水和着血一起流下来,沙哑着嗓子说:“不孝子和图恭送母亲大人。”
卓槿的眼里弥漫了厚厚的水雾,母亲,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你是一个成功的母亲,你十多年的付出不是白费的,你用尽心血去疼爱的儿子,他亦视你为亲生母亲。
卓槿陪着大哥一起跪了最后的一夜,听他说了很多母亲都不曾告诉她的事。也是从大哥口中卓槿才知母亲可能是大陈国**宫女的私生女,当年包裹她的锦布是宫中最常见的布,却也是民间所没有的。若是妃子依照份例不会用这最一般的布,随着身的还有一块水色一般的玉。去大陈国时,卓槿偷了那块玉,她觉得这种信物应该是很有帮助的。
她终于来到了母亲的旧国,希望寻到外婆,完成母亲的遗愿。她并不担心父亲和大哥,他们都是铁铮铮的男子汉,而且右齐也将变天。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帮不上忙也不想添乱。
这样想了一夜天已经破晓了,卓槿一夜未睡却还是毫无头绪。起身梳洗好,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女官装,便去内殿服侍娴妃了。
临近中午时,娴妃被召去和皇帝用午膳。依照惯例是由卓槿陪着去的,但这一阵卓槿实在是有些心情苦闷,娴妃看她老是心不在焉的也怕让她去,要知道在御前伺候稍有不慎就会惹来大祸。于是娴妃选了二等宫女心兰和心月陪着去,吩咐卓槿在宫内做些用得着的小玩意。
卓槿在宫中忙了会,又检查了下小宫女的工作,看着也都差不多了。想起西苑那边见过几株野生的玫瑰花,若是采回来给娴妃做香包正好。进贡的玫瑰花虽好,娴妃却总觉得因是人工精心饲养香味总是少了一种自然天成的感觉。野玫瑰想必会让娴妃高兴,不如才了来让她高兴下。
刚想收拾收拾出门,娴妃回来了,卓槿迎上前去,接过薄薄的锦绣暗花披风,一边走一边听娴妃说:“晚上是皇上要设宴宴请老亲王及小亲王,昭仪以上的妃嫔才有份出席这次家宴,你陪我去吧。”卓槿知道依着祖宗的惯例,大场合中连出席的宫女也是有严格身份限制的,而合欢宫中只有自己这一名大宫女,只得应下来。服侍娴妃先躺下,有个饱满的精神才能更好地应对晚上的家宴。卓槿依照娴妃平日的喜好吩咐小宫女用香薰熏好了两套衣裙供娴妃选择,又选好了与之相配的珠宝首饰。夕阳西下时,卓槿唤起娴妃,用九华露洗过头发后,再用新鲜花瓣沐浴,最后让娴妃更衣梳妆。一切就绪后,卓槿陪着娴妃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