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看着躺在床上已然安睡的赵绫暄,眼不受控制的一遍一遍在他脸上回旋。纵然时光飞逝,可是在这个人脸上依旧看不到时间流走的痕迹。摸上脸颊,只能触碰到凉凉的金属器物,手顿住。这如同枷锁的黄金面具只怕这一生都不能摘除。眼,斜瞥到滑落在肩的如雪银发,猛的起身,望向床上那睡颜无辜的男人,手握成拳,抬起,挥向男人。在即将触碰到男人太阳穴时停下,依旧还是不能释怀,那场大火烧掉了所有,唯独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没有一并烧掉。
握成拳状的手在半空兀自颤抖,只要这一拳,所有的恩怨情仇便会消散,闭眼,再睁眼间,手已收回,转身向门外走去。
待凤羽脚步声完全消失,赵绫暄猛的睁开眼,刚刚凤羽所爆发出的强烈杀意让他心悸。那样强烈的恨意让赵绫暄一度认为凤羽有把他撕碎的可能。只是当恨意收回,凤羽身上所散发的强大绝望将他淹没。那样铺天盖地的恨意究竟要有多疼才可以承担?
慢慢坐起身,头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环视屋内的陈设,陌生。下床,拉开门,强烈的阳光让他不由地眯起眼,等到眼睛适应阳光后,睁开眼,看见身边站立的娇俏少女。笑。“敢问这位美丽的姑娘,这是哪儿?”
冉心被赵绫暄的笑晃红了脸,头微微低垂,娇羞一片。“绫暄大人昨儿喝醉了,拉着国师大人不肯放手……”
赵绫暄以手扶额。“这是国师府?”随即想到什么。“我没有说什么吧。”
“大人一直拉着国师大人喊夏央。”
赵绫暄的脸刹那间苍白,强大的悲伤突然呼啸而来,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重重拉开衣领,大口喘气,像是离开水的鱼。身子一点点滑落,无力跌坐在地,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冉心被赵绫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大人,你怎么了?”
凤羽站在廊柱后,冷冷看着蹲在地上的赵绫暄,对于赵绫暄的行为并不打算做任何反应。看着冉心手足无措的样子,冷哼,也只有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才会被他诱骗。
“王上驾到!”
凤羽微愣,终是转身离开来到前厅,迎接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王者。
“绫暄呢?”看到凤羽后,夏漓不待凤羽行礼,便劈头盖脸地开口。分离五年,未见五年,现在恨不能把他拴在身边,寸步不离。
“王上请随我来。”凤羽闻言,微微躬身,将夏漓引到后院。赵绫暄以他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蹲在原地,宛若木雕。
“民女参见陛下。”冉心慌忙跪倒,而她身边的赵绫暄恍若未闻。
夏漓手慢慢摸上赵绫暄的头发,这样的赵绫暄让他有些害怕,绝望而悲哀。“绫暄……”
赵绫暄抬头,笑,灿若星辰。“你怎么来了?”
夏漓也只是笑,眼不错珠地打量赵绫暄,想要开口却无从说起,只得缓缓摇头,寻他而来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见他的私心罢了。手着魔般摸上赵绫暄脸颊。赵绫暄斜眼,手慌忙挪开,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赵绫暄站起,“我想去郡王府,你愿意陪我去么?”
夏漓轻轻叹气,明知她不待见你,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郡王府,还未通报,就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从高郡王府中冲出,扑到夏漓怀中。“王叔!”小孩软软叫道,听到赵绫暄耳中宛若惊雷。眼不由的瞪大,看向夏漓高高抛起又接住的小孩,眼中涌现点点温情。
夏漓逗弄着怀里的小孩,小孩“咯咯”直笑,欢畅。夏漓抱着小孩转头看向身后的赵绫暄。“我们进去吧。”说完,一马当先,走进郡王府。
“王叔。”小孩在夏漓坐定后滑下夏漓大腿,站在夏漓面前,糯糯开口。“今天夫子说霖儿很聪明哦。”
“是吗?夫子是怎么说的?”夏漓坐在椅中,笑眯眯看向厅中的粉嫩小孩。
“咳咳!”小孩微微弓腰,左手捶腰,右手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嘶哑着声音道:“夏霖天资聪颖,机智过人,见解独到,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啊!”
“哈哈哈!”赵绫暄看着故作老成的夏霖低低笑出声来。
夏霖循声向赵绫暄走去,在他面前站定,抬头,小小的脸上满是疑惑。“你是谁?”
那张还未长开的粉嫩小脸有着与某个人相似的五官。
“你长得真好看。”夏霖盯着赵绫暄开口。“本殿下喜欢你。”
赵绫暄挑眉。“我该表示高兴么?殿下。”赵绫暄淡淡开口,唇边满是化不开的笑意。
“本殿下没有爹爹,你给本殿下做爹爹吧。”夏霖小肚子一挺,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泛起。
赵绫暄脸突变惨白,他伸手想要解下脖颈间的玉坠,由于手指头哆嗦,几次都无法解开。无奈,只得用力一拽,将线拽断,把玉坠挂到夏霖脖上。“愿殿下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我喜欢你。”小小的孩子握着还带有赵绫暄体温的玉坠,开口。“很喜欢哦”
“你来这里做什么?”突兀的尖锐女声传来。
“娘亲!”夏霖跑向搂着桑水依,拉着桑水依的手,软软叫着。
赵绫暄站起,向桑水依微微施礼。“臣参见郡王妃。”
桑水依手指向厅外。“这儿不欢迎你,你走!”
“臣还未喝茶。”
看着与桑水依说话的赵绫暄,夏漓有些心疼,为了那个人,你竟如此作践自己。手不由的握住扶手,骨节森白。
“郡王府没有能入得了国舅爷眼的茶。”桑水依再次指向厅外。“假若只是喝茶,外面多的是茶楼。”
“王妃何必巨人于千里?”赵绫暄眸色暗淡。
“娘亲,我喜欢他。”
桑水依眼睛猛地瞪大。“你祸害了殿下还不够,还要来祸害霖儿么?”蹲下身,把夏霖圈在怀里。“霖儿,娘亲来告诉你,你为什么没有父亲。”
“王嫂!”夏漓大惊,急忙站起。
“霖儿,你记住,就是这个人杀了你的爹爹。”
夏霖抬起头。“娘亲,我喜欢他。”
“他是你杀父仇人!”桑水依大吼,怎么可以再与这个人有所瓜葛。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握有全国的兵权;他是当今王后的亲哥哥,燕梁国的国舅。无论哪一个身份都是他孤儿寡母不能开罪的,“他是你仇人!”
“哇,娘亲!”夏霖被状似疯癫的桑水依吓到,放声大哭。手握那枚温润的玉坠,小小的脑袋想不通,那么喜欢的一个人怎么在眨眼间就成了仇人。
“王妃你这又是何必呢?”赵绫暄淡淡开口,转身走向厅外,将郡王妃母子的哭声远远抛在脑后,知道他们生活得很好就好。
夏漓轻叹,抬脚想要追上赵绫暄,却被桑水依叫住。“王上,臣妾有话要说。”
夏漓忙扶住桑水依。“王嫂有话请讲。”
桑水依双膝跪倒,执拗地拨开夏漓想要扶住她的手。“臣妾恳请王上准许霖儿奔赴封地。”
夏漓微惊,看向那个还在抽泣,哭得脸色发红的小小孩童,叹气。“霖儿还太小。”
“请王上恩准。”
“王嫂这又是何必呢?”只怕这样一来,那个人便会对他产生恨意。
桑水依依旧轻笑,年轻绝美的脸上满是沧桑。“你准与不准又有什么区别?我终究是要带着霖儿离开。”绝望般的悲凉一点一点渗入皮肤直达骨髓。明明是,分明是那个人谋杀了燕梁国的大王子,可是为什么整个国家从君主到普通百姓都选择了无视。既然无法雪恨,那么便只有逃离。
凌轩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宫女,刚刚她在说什么?王后邀他参加明日的家宴。家宴?他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参加这个所谓的家宴。
“请凌公子到时务必出席。”宫女轻轻笑着灵动的眼眸中满是掩不住的对凌轩的好奇。
“有劳姑娘了,我明日定当准时赴宴。”凌轩淡淡笑着,温和的面容配上有如春风的笑容,整张脸在春日中熠熠发光,教眼前的宫女看直了眼。“姑娘还有事么?”
宫女微窘,眨眨眼睛。“没有了。”说完就要离开忽想起什么,忙又向凌轩躬身施礼。“奴婢告退,凌公子歇息吧。”说罢,捂嘴轻笑,眉宇间说不出的灵秀动人。
凌轩微微颔首,目送宫女离开,直到那个宫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才收回眼。蓦地看见眼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才看清站在眼前的是跟在身边的小太监侍书。
侍书看着凌轩眼里满是担忧“公子真要去参加王后的家宴?”
“怎么,有什么不妥?”凌轩笑问,心中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几天前还张牙舞爪的王后怎么就会突然间转变了态度邀他参加家宴,不是应该避之不及的么?
“听说国舅爷回来了。王后殿下的这个家宴就是为了给国舅爷洗尘才办的。”侍书脸带忧虑之色。“国舅一向飞扬跋扈,这次王后邀请公子,只怕……”
杀鸡儆猴么?凌轩轻轻拍上侍书肩头。有些事是注定绕不开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畏畏缩缩。抬头,这春日里的阳光竟有些夺目却带着让人舍不得丢掉的温暖。
“侍书,你去帮我挑几样像样的礼物。”
“公子?”
既是赴宴,总要把礼数带到,哪怕是鸿门宴。“先失礼于人,让人抓住把柄总是不好。”
刚走出飞云阁,就被一个身材肥胖的太监拦住。“凌公子,王后命我带公子去馥莲宫,公子请随我来。”说着,微微躬身,做出个请的姿态。
绕过弯弯曲曲的花径,所到之处越来越僻静,侍书忍不住开口“公公,馥莲宫怎么那么远?”
走在前面的胖太监转头,怒视侍书。“那依小公公之见,馥莲宫应该在什么地方?”
“呃。”侍书哑然,讪讪开口。“奴婢也不知。”
“哼!”胖太监冷哼“我自是认得路,王宫那么大,你们跟紧我便是。”
凌轩轻轻拍了拍侍书,快步跟上胖太监。哪怕是鸿门宴也由不得他后退半步,前路未卜,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到了。”胖太监止住脚步,把凌轩带到一座凉亭前。
侍书眼睛瞪大,“这,这,这就是馥莲宫?”侍书看看周围除却眼前这座凉亭四周除了假山还是假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胖太监微嗤,“小公公说笑了,馥莲宫雍容华贵,别说是这小小的凉亭便是飞云阁也不及馥莲宫的万分之一。”说着,把凌轩引到亭中。“凌公子请在这儿稍做休息,我去去便来。”说完,转手走开。
“公子,王后分明是……”
凌轩摇摇头,示意侍书不要再说下去。走到桌边坐下,“侍书,王后既然让我们在这儿等,必然有她的道理,我们就在这儿等等。”
侍书无奈,只得靠近凌轩站着,幽幽说道。“公子,国舅为人相当的蛮横无理,公子可要小心。”
凌轩微愣,抬眼看向侍书,只见侍书脸上满是忧虑之色,心下了然。“放心。”
日渐西沉,也不见之前的胖太监复返。侍书有些心急,不停地在旁边转圈。凌轩依旧静坐,托腮看着亭外的风景。
“公子,王后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
凌轩站起想开口说话,却被尖利的声音截住。“让公子久等了。”之前的胖太监急冲冲走来,身后跟着个侍女,手拿托盘,盘中放着茶壶和茶杯。“我一忙就忘了禀告王后,公子等急了吧。来,先喝口茶解解渴。”
“哼!”侍书重重撞开胖太监。“我家公子不用你伺候。”伸手倒茶,把茶杯递给凌轩。
“哎哟,小公公这是生气了?都怪我,都怪我。”
侍书斜眼看向胖太监,鼻子里重重地拖出一个“哼”,转身站到凌轩身后。
凌轩笑笑,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张口。手被猛地抓住。
“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