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镇是金蝉城以北最大的镇子,继续往北再翻过一道不高不矮的山梁,就出了金蝉城管辖的地界了。
这道山梁名叫二道沟,名字挺土,在两座突起的山坡下面夹杂着一条蜿蜒小道,看着不起眼,却是金蝉城往北直通帝都的必经之路。
此时已是深秋,金风呼啸,吹动黄叶片片飞舞,半人多高的杂草茂密如林,散发着干燥与腐败的味道。
吱吱簌簌的,树丛杂草之间,隐藏着许多注定熬不过冬天的可怜虫儿,它们或是低声吟唱,或是偶起高音,跳着,蹦着,活跃着,尽情享用着生命中最后一段不算太痛苦的时光。
周武已经在这里潜伏整整一天一夜了。
他头上戴着蒙面的黑布,身穿黑衣,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像极了那种潜行入户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一把长刀在他手里握着,刀尖朝后,这种姿势的最大好处就是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可以最快速度出刀,不仅他是如此,他身后三十个黑衣蒙面人全都是这样的。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三十多匹快马带着嚼子,拴在后面的树杈上,绳索上系的都是活扣儿,只要轻轻一拽,就能解开。
这时,就见远处草丛里一个人影穿梭出没,发出早已约定好的暗哨声,于是周武放下警惕,挥挥手放那个人过来,那也是一个手提长刀的黑衣蒙面人,见到周武之后也不行礼,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来了!”
“好!”
周武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吩咐道:“大家准备好,都把箭给我搭在弦上,一轮箭之后就全都冲上去缠住他们,其他人是死是活无所谓,但是其中有个用棍的,必须拿到他的人头,这是上面的死命令,明白吗?”
那些黑衣蒙面人默不作声,却有一阵肃杀之气隐隐袭来,这是百战余生之后才有的气势,周武知道,儿郎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
……
五个人,五匹马,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他们走的很慢,反正距离精英少年军官团报道的日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急着赶路。
马跑得越快,就越颠屁股,虽然之前在永乐镇的时候给马鞍上加了个软垫,可还是不行。
除了谢天雄和谭锐经常骑马以外,其余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跟马打交道,那个别扭劲就甭提了,反正就是姿势不对,感觉不对,处处都不对,几个时辰跑下来,腰酸背疼腿抽筋儿,简直比上刑还难受。
谢天雄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腰板拔得挺直,做足了师兄的派头,他是那种沉默到有些冷酷的性子,这一路上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而和他相比,谭锐就要活泛多了,嬉笑打闹,对那几个从没骑过马的菜鸟也多有照顾,很耐心地给他们讲解如何喂马遛马以及怎样减缓在马背上的颠簸,一路走来,几个菜鸟受益匪浅,骑马的水平也要比刚离开金蝉城的时候强多了,如果说他们对谢天雄的感觉是既敬且畏的话,那对于谭锐,那就是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尊敬了。
“许师弟,怎么样,还能坚持不?如果太难受的话,咱们就再歇一会儿!”
许继宗咧嘴苦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屁股:“没事,还能坚持!”
他也只能这样说了,之前刚刚在永乐镇里歇了半个多时辰,如果现在再歇的话,岂不是被别人看了笑话?
“那你们俩呢?”
“我们俩也没事儿!”
说话的两个人一个叫张世斌,一个叫贾伦,这次精英少年军官团在金蝉城里一共有五个录取名额,天骄学院独占其三,至于另外两个名额,则分别归属于仁义讲武学堂和威武公学院,和天骄学院满身的官气不同,那两所学府都是面向普通平民百姓招生的,张世斌和贾伦就是这两所学府中的胜利者,也和谢天雄、谭锐、许继宗一样,获得了精英少年军官团最后的录取资格。
他们俩都只有四品下的实力,如果在天骄学院里面,只怕根本没有最后出线的机会,当然,这并不是说那两个学院里的学生天资不好,也不是说他们不够用功努力,而是他们的师资力量实在是薄弱不堪,与天骄学院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就比如仁义讲武学堂,这是一所公益性质的学府,主要面对中下层的贫民招生,只要考进去了,就可以学费全免,可想而知,就是这样的一所学府,怎会有高水平的武者教员逗留?听张世斌说了,仁义讲武学堂里最高水平的教员也只有五品上的实力,堪堪与谭锐齐平,在这样的老师教导之下,张世斌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到了四品下,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成绩了。
而贾伦所在的威武公学院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实力相对低了一些,可是竞争也要小得多,不然这两个只有四品下实力的少年怎能在各自的院子里脱颖而出?好吧,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对于张世斌和贾伦来说,这次能够获得精英少年军官团的录取资格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等到毕业,每个学员将至少获得一个卫队长的职务,如果表现突出,甚至还有可能越级提拔,直接成为军团长……这种高高在上的职位,这两个平民出身的少年从前连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就跟做梦似的,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只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奋力去拼去争取,谁敢保证军团长的职务就不会落在他们头上,退一步讲,就算当不上军团长,只是一个卫队长的职务,那也是足够风光,足以光宗耀祖了。
所以,这两个心情愉悦的少年一路上欢笑连声眉飞色舞,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而除了谢天雄以外,谭锐和许继宗也是喜欢说笑的,于是出了金蝉城后没过多久,几个少年就混在一起打得火热,聊来聊去便是聊到了当前的局势问题。
和绝大多数天鹰帝国的百姓一样,张世斌和贾伦的对于帝国的武力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觉得青狼帝国虽然疯狂,却也只是兀自嚣张罢了,他们是什么?一群蒙昧的野蛮人而已,有什么能耐?在帝国武力压制之下,他们绝对是不堪一击,只要随便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就会鸡飞蛋打,苦哈哈滚到一边去了。
可是,和他们相比,多少知道一些内幕的谭锐却不这么看,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持悲观态度,天鹰帝国虽然对外号称有380万军队,可其中将近300万人都是预备队和后勤文职人员,还有很大一部分吃空饷的,真正能够拉到战场上一搏的,总计也不会超过100万人,而且这些人的战斗力也很值得怀疑,还记得小的时候,谭锐曾经跟着爷爷一起到过兵营,大白天的,竟是不见有任何一个士兵在训练,而是都躲在屋里斗牌赌博,只有几个倒霉的被派出来站岗放哨,可也是昏昏沉沉的,就连谭龙飞走到他们眼皮子底下都没看到。
好吧,就是这样的军队,能打什么仗?
就算是打了,能打赢吗?
他们在这里议论,许继宗却是沉默下来,好半天没说话,只是偶尔回头看看渐行渐远的金蝉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许师弟,你觉得呢?”
谭锐一句话打断了许继宗的沉思,他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场战争,咱们帝国能赢,但不会是大胜,也不会是速胜,而是一场耗时很久的惨胜。”
“哦?”谭锐来了兴趣:“这种说法可是新鲜,许师弟详细说说!”
“这个……嗯,我是这样想的!
许继宗挠了挠头:“咱们天鹰帝国地大物博,人口稠密,物产也丰富,如果在数量上比较的话,青狼帝国远远不是咱们的对手,可是若论起单兵素质,战斗素养,咱们远远不如青狼帝国,据我所知,咱们的军队里奢靡成风,兵不精练,战争一旦爆发起来,恐怕很难抵挡住青狼帝国的迅猛攻势,在短时间内肯定要吃不少的亏……”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天鹰帝国就要亡国了?”一盘的贾伦不服气地问道。
“那倒不是!”
许继宗想了想说道:“青狼帝国虽然号称400万大军,可他们真有那么多能打仗的兵吗?我看最多也就是一百到一百五万而已,开始在边境线上的时候,他们可以集中兵力出击,可是别忘了,我们天鹰帝国的国土面积比他们大好几倍,这么广阔的国土面积上,就算他们有200万人又如何?一分散也就没了,而且他们打下城市要不要占领?占领之后要不要维持秩序?要不要转运军粮?要不要继续进攻?这都是问题……”
许继宗继续说道:“而且他们只要进入我国国境,面对的将是我们天鹰帝国无数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到时候我们的军队进行正面出击,而普通的百姓和武林人士则可以对他们进行无休无止的暗杀和骚扰,正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百万青年百万兵,到时候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同仇敌忾,他青狼帝国就不会长久,虽然时间会拖得长了些,可胜利最终还是会属于我们的。”
“说的好!”
一直在前面沉默不语的谢天雄突然高叫了一声:“好一个一寸山河一寸血,百万青年百万兵,痛快,痛快!”
说完之后,他猛地挺了挺身,竟是催动胯下的骏马,疾驰而去。
“喂,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们!”
谭锐连喊了好几声,谢天雄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谭锐无奈地摇摇头,对许继宗说道:“许师弟啊,你这番见识极高,我深表佩服,只是……唉,这屁股上又要受苦喽!”
说着,他招呼了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啊,追吧,再不追的话,那个发了疯的冷血动物就要跑没影儿了!”
可是,就在这时,旁边的树丛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然后便有无数利箭射了过来,其中跑在最外面的贾伦猝不及防,被一箭射中了太阳穴,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从马上栽了下去,绝气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