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继宗这一声笑很肆意,很嚣张,很张狂,简直比那位拥有狂生之名的宋成万还要狂上三分。
“难道是被揭穿了老底,气急攻心……疯了?”
一时间,落在许继宗身上的目光格外繁杂,有鄙夷,有不屑,有幸灾乐祸,还有……怜悯!
薛希贤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许继宗在那里发笑,等他笑完了,薛希贤才缓缓说道:“许公子做此姿态,莫非认为老朽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
许继宗的声音一下子凌厉起来,眼神也变得咄咄逼人,冷笑道:“莫非老先生一生之中就从没有过为赋新词强说愁?莫非老先生一生之中所思所想所说所写,就全都是亲身经历的感悟?恐怕也不尽然吧?”
“当然!”薛希贤倒也坦荡,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许继宗的说法:“强说愁是有的,只是……强说愁也要有个限度,许公子也未免太过了一点。”
“过么?”许继宗冷笑问道。
“的确是过了!”薛希贤语气十分肯定。
“过了?……过个屁!”
“许公子有说粗话,只怕有伤斯文啊!”
许继宗摆摆手:“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斯文人,倒是老先生您,我想请问一句,您老人家是不是把自己当成标杆了?哦,你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也都不能做到,如果能做到的话,就一定是抄的……我靠,这是什么狗屁的逻辑?我真的很想问问老先生,您说我这个强说愁的限度过了,我就过了?您是王法啊?”
“哼,胡搅蛮缠,狡辩!”
薛希贤摇摇头,懒得再跟许继宗做那种没有意思的口舌之争:“既然许公子不肯承认,老朽也无话可说,只是公道自在人心,想必在场诸位的心里也都有数了……”
是的,的确是有数了!
绝大多数人已经在心中认定了,这个姓许的就是一个不要脸的无耻文抄公,那些诗词对联,肯定都是他抄来的……妈的,作为一个有风骨的文人,最痛恨的就是文抄公,最气愤的就是那些厚着脸皮弄盗.版的,只是那些人就像地老鼠似的,都是躲在不见天日的暗处不出来,平时就算气死了也难得见到一个,可是现在……嘿嘿,今天终于抓到一个了,就是这个姓许的,啊啊呸!生孩子没屁眼儿的****文抄公,你怎么不去死呢?
在这个问题上,一向很不团结的文人倒是很有共同语言,顿时,一股同仇敌忾的精神蓬勃四溢,一团炽热无比的怒火熊熊燃烧。
众人都在冷冷地看着许继宗,根本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解释,在他们眼中,薛希贤就是真理,就是世界上一切正义事业的代言人,是读书人刚直风骨的集大成者,他说许继宗是抄的,那就绝对是抄的,以薛希贤老先生的身份地位,难道还会平白无故地冤枉一个卖肉丝面的?
所以,有几个情绪格外激动的,已经在那里喊了起来:“杨小姐,把那个文抄公赶出去,我们文会里不欢迎他……”
“诸位先生请冷静一下!”
杨稚灵大声喊了好几句,这才把这股吵吵闹闹的声音压了下去,其实,在这次文会上,心里最最不痛快的就是杨稚灵了,他没想到,那群平日里一个个温文尔雅的读书先生遇到事情以后,竟然能刹那间变成斗鸡模样,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恨不得把许继宗杀之而后快……唉,杨稚灵心中也有些后悔,暗暗在想自己让许继宗来参加这次文会,是不是一个错误?好吧,其实从心底里来说,她并不相信许继宗是个抄袭者,可是……
唉!
杨稚灵真是有些为难了,以她的判断,她绝对不相信许继宗那些对联和诗句是抄的,可她又拿不出什么好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而另一边,以薛希贤为首的众位文士众口一词,已经认定了许继宗那个大号文抄公的身份,作为这次文会的主人,杨稚灵真是有些头疼了。是回护许继宗,还是真要按照众人要求的那样,把许继宗赶出去?杨稚灵张口结舌,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平日里的两个还大。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在杨稚灵百般为难之时,突然有人站出来解围了。
不是别人,还是那位从青城不请自来的钟师道先生。
虽然他也在怀疑许继宗的清白,可他更是护花心切,看见杨稚灵站在那里左右不是地为难,这位钟先生就站了出来,然后又出了一个主意。
不为正义,只为讨得美人欢喜罢了。
只见钟师道端着一杯酒,咂咂嘴说道:“大家都说这位许公子是抄的,他又说自己没抄,我看不如这样,我再出一个题目考考他!”说着,他对杨稚灵讨好地一笑,然后继续说道:“薛希贤先生之言,我是深表赞同,写东西嘛,就要寓情于文字之上,有阅历才有感情,有感请,才能妙笔生花,可是呢……这位许公子不认同,那咱就考考他,这样……”
钟师道想了想,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我就以酒为题,请许公子作诗,而且诗中之意要与我的要求吻合,时间嘛……嗯,就以七步为限,若是许公子能做到,那就证明许公子确有惊人才学,那个抄袭之事就此揭过,如果许公子做不到,那就不用多说,还请许公子自便,离开静思堂,不要误了我们的文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就连薛希贤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对钟师道拱拱手:“钟先生这个主意果然很好,那就不妨一试,只是不知那位许公子可有胆量啊?”
“行,那就这么办吧!”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许继宗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这个建议。
虽然答应了,可是许继宗心里相当不爽:妈的,这群酸文人,怎么就看我不顺眼了?
还七步成诗……你以为老子是曹植?
唉,罢罢罢,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不能漏了怯,先看看他出什么题目再说吧!
许继宗在心里默默想着那些曾经背诵过的诗句里有哪些是和酒有关的,正想着呢,就听钟师道笑道:“许公子听好了,第一首诗,以酒为题,且在诗中带出垂老之意。”
垂老?
许继宗倒是立刻想起一首诗来,他默默叹口气:“你们逼我当曹植,我也只好请曹植他爹来护驾了。”
只见许继宗向前跨了一步,缓缓吟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陈酿……”
说完,许继宗拿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一脸傲色地问道:“如何?”
此语一出,满堂皆惊……尼玛,不是说好七步的吗?他怎么只走了一步就把诗做好了?
而且,这首诗辞意豁达,不仅有酒,而且此间意思也足以说明垂暮之意,乃是极其上乘的佳作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一番,竟是没有人在任何书籍上看过这首诗,顿时,人们心里都是咯噔一声:这样好的词句,若是前人所做,怎能在古籍中没有任何记载?莫非……真的是他做的?
看着那些人的表情,许继宗心里暗暗有些好笑,心想这是曹孟德《短歌行》里的前四句,你们当然没有看过,而且……老子这也不算是抄袭,杜康改为陈酿,嗯,不算抄不算抄……
钟师道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拍手笑道:“果然是绝妙好辞,再来,下一首诗里请含有孤寂之意!”
如果说刚才一首诗还不足以令众人惊愕无地的话,那么接下来,许继宗就开始彻彻底底的打脸了。
依然是一步,依然是绝妙文章。
只见许继宗双目微闭地吟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吟诵结束,许继宗把酒杯倒满,又是一饮而尽。
李白的大作,怎么的,不服?
在一片惊讶声中,钟师道继续出题:“下一首诗,请带有相思之意!”
许继宗面无难色,吟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苏东坡的,谁敢说不好?
又饮一杯!
“战场凄凉之意!”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王翰的……
再饮一杯!
“哀痛之意!”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杜牧的!
……
许继宗连着喝了数杯,眼中已有迷离之色,他冷冷一笑,说道:“也不用那么费劲了,今日高兴,多作几首酒诗又何妨?”
只见他抄起一把酒壶,边饮边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这是欧阳修在喝酒!
……
“许某斗酒诗百篇,金蝉城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
这又是李白在喝酒,只是姓名地点被许继宗改了。
……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这是罗隐在喝酒了。
……
连颂酒诗十五首,许继宗把酒壶一扔,仰头大笑道:“作诗,雕虫小技而已,何必用抄!”
说完,这厮醉眼昏暗,一头栽倒在地,竟是打起呼噜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既有兴奋,又有些惶恐不安,此时已经再没人认为许继宗是抄的了,这么多首诗,这么多绝妙好辞,其中任意拿出一首都是上乘的质量,佳品中的佳品,如果这个时候再有谁说许继宗是抄的,只怕会有无数张嘴凑过去喷他:抄?你倒是抄一个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