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方霆离开落日楼之后,何膺感到十分纠结,也许他已经后悔了。他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继续在落日楼借酒消愁。
直到傍晚,何膺才开始起身回家,连续喝了一下午的酒,让何膺显得十分颓废,他爬到马背上,一路摇摇晃晃地朝家里走去。落日楼离何膺的住处不过七八里远,但是他已经烂醉如泥,再加上风一吹,他便不能在马背上坐稳了,一路上摔下来不知多少次。好在这匹纯黑的马是何膺养大的,感情很好,不然的话,恐怕早丢下他就自己跑回家了。
不知不觉天就已经渐渐黑了,一弯月亮挂在了树梢上,依稀指着回家的路。到家后,何膺把马牵到马厩拴好,然后跌跌撞撞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年过不惑,她脸色和身材却如三十来岁一般,风姿绰约,一点也不像年近半百的样子。
此人正是何膺的母亲,人称越女剑白萍,当年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大名鼎鼎的侠女。八年前,她带着何膺和方霆兄妹来到了龙泉镇隐居,原本打算就在这里度过一生的。但现在,方霆的从军再次将他们带到了江湖和沙场。
“站住,又喝得烂醉,霆儿呢?怎么你一个人回来。”看到跌跌撞撞的何膺,白萍显然有些不高兴,但并不觉得意外。
听到母亲在问话,何膺知道,今晚是瞒不过去了,于是说道:“母亲你知道吗?突厥人又打过来了,现在云州和蔚州已经沦陷。“说着望了望母亲,低头继续说道,”朝廷正在招兵,方霆已经投军去了,我没拦住。”
方霆投军的消息对白萍来说如同晴天霹雳,顿时乱了阵脚,一巴掌打到何膺脸上,何膺本就喝醉了,这一巴掌让他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酒也醒了三分。这时从厢房走出来一位身材婀娜的少女,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摸了摸他脸上的伤。这人正是方霆的妹妹方雯,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因此感情一直很好。
“老娘回来再找你算账,竟然让他去投军,不知道这样是送死吗?”可见之前那一巴掌白萍并没有消气,而是准备到马厩去骑马,然后将方霆追回来。
“没用的,您追不上了,他中午就走了,豳州有七八个折冲府,你到哪里去找他?况且以他的智慧,是能轻易让你找到的吗?”何膺阻止了白萍。
“你还有脸说,他要去投军你就让他去啊,你的功夫都白练了啊,拦这么个黄毛小子都拦不住,有什么用啊你。非但如此,你还帮他瞒着我,真是反了你了。”说着停下了脚步,并没去牵马,而是走过来想要再打何膺,却见何膺趁着酒意已经昏昏欲睡了。
白萍见何膺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对方雯说:“阿雯,去打盆水来。”方雯见白萍怒气未消,只好去打了一盆凉水过来。
白萍端起凉水,一股脑泼在了何膺的头上,这时虽然已是初春,但一大盆凉水还是让何膺立马就清醒了。睁开眼看着怒火中烧的母亲,何膺赶紧跪好,等候母亲的处置。
“纵容霆儿去投军,现在为娘教训你两句居然还敢睡着了,到堂屋去跪好。何膺只好悻悻地走到堂屋跪好,白萍亲自在院子里的一株柳树上折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枝条,来到堂屋。
堂屋后墙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山水画,白萍走过去,取下画轴,放在一边。原来这幅画遮住的地方是一个神龛,里面放着一高一矮两块灵牌。高的一块写着“白马将军方鹏之灵位”,另一块则写着“何逊之灵位”。这正是何膺父亲和方霆父亲的灵位,除了他们的忌日,何膺还是第一次跪在他们面前。
“现在,你抬头看看你爹和方将军,你有脸见他们吗?你对得起方将军,对得起你父亲吗?霆儿还小,难道你也不懂事吗?当年你爹是让你保护好他们兄妹,你就是这样保护的吗?”
“母亲,方霆不是孩子了,他已经十八岁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面对母亲的责备,何膺据理力争。
“你们知道个屁,霆儿虽然长得和将军不太像,但性格却毫无二致,再加上他的枪法,他此行有多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等突厥退兵,他就马上回来,不会有事的。”
“你们约好有个屁用,突厥会和你们约好,朝廷会和你们约好吗?想让突厥退兵不难,但到时候是他想脱身就能脱身的吗?”白萍十分愤怒。
“您也知道,方霆大小就喜欢做摆兵布阵的游戏,更是对兵书爱不释手,现在突厥南下,来势汹汹,不正是他的机会吗?”
“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敢还嘴,真是长大了啊,翅膀硬了是吧!”白萍说着便挥起柳条,在何膺身上鞭打起来。
要是在平日,估计何膺早就认错求饶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何膺并没有认错,也没有求饶。而是面不改色,承受着母亲的怒火,眼里却没有一丝悔意。
见何膺并不求饶,白萍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方雯赶紧跪下,哭着说:“您消消气,您也知道我哥哥的脾气,他决定的事,几匹马也拉不回来啊,您就饶了何大哥吧。”
“阿雯你别管,这儿没你的事,何膺是没法让霆儿回头,但他总还是有本事把你哥绑回来吧,他压根儿就是和霆儿合起伙来骗我。”见方雯跪下求情,白萍停下了手中的柳条。
“但您打他也没用啊,我哥已经去了,您就算把何大哥打死,他也不会回来啊,您先冷静下来,咱们从长计议吧。”方雯忍住了泪水,为何膺整理着伤口。
看着浑身是伤的何膺,白萍也有些后悔,她丢下了柳条,绝望地坐在地上。片刻过后,白萍灵机一动,对何膺说到:“既然这个错是你犯下的,你就要承担起来,即便他在军营,你也要护他周全。”
“不行,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方霆都说了让我照顾好你们,我这一走的话,不就是违背了和他的约定吗?”对于母亲的想法,何膺并不认同。
“我呸!谁要你照顾啊?你不给我们添乱就好了,你们两个在家都干过什么啊,明明就是我们母女俩照顾你们,真是大言不惭啊。”白萍不屑地说到。
“可是,留你们两个女流之辈在家,我实在不放心。”
“怎么,你小子还看不起女人啊?没有我能有你吗?想当年我也是一代侠女,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找我的麻烦啊?再说了,经过这几年的调教,阿雯的剑法也算有小成了,普通人不是对手,你不用担心我们。”白萍终于放松下来了,方雯也望着何膺,点了点头。
“虽然你们的安全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当年我也和将军出过几次兵,长安城能认出我的恐怕现在也有不少。我要是去帮方霆的话,只怕会给他添麻烦啊。”其实以何膺的功夫,想要在暗中保护方霆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实在放心不下母亲和方雯,再加上方霆的嘱托,他并不愿意去干涉方霆。
白萍想了想说:“这个没关系,你不用到长安城去,你刚才说云州和蔚州已经失守,想必朝廷会派大军在并州太原汇合。你此行不必到长安,从丹州过河前往雁门关,这样就不容易暴露了。而在长安,霆儿还是很安全的,想必也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认出他来。”
何膺知道母亲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改变不了的,更何况他自己也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于是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当天晚上,何膺收拾好东西,刚躺下,母亲敲门进来了。原来白萍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拿上来药膏,来给何膺处理伤口了。
“你也别怪为娘,很疼吧。你也知道,霆儿是方家独苗,方将军对我们有恩,保护他们兄妹就是我们的责任,你也确实不该任由他去啊。”说着拿出药膏为何膺抹着。
“母亲放心,这点伤不算什么,早就不疼了。我去了之后,方霆不会有危险的,况且他这么聪明,不会轻易遭暗算的。只是我走之后,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啊。”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阿雯的。明天你早点起来,我们去把殷雷剑请出来,此行凶险万分,你带它去吧。”
“殷雷剑,真的吗?”趴在床上的何膺显得有些激动,一翻身扯动伤口,他不禁皱了皱眉。
白萍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殷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