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振云带着战俘回到了雁门关,捷报早就传到了这里,因此百姓都走到城外为他接风洗尘,呐喊助威。在施振云刚到雁门关的时候,这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白净的书生模样的少年会带来一场又一场胜利。当然,何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人群中,不过衣着和身边的百姓一模一样,脸上还脏兮兮的,全没有大侠的样子,若不细看,施振云恐怕也认不出他来。
来到城门口,施振云发现高侃骑着马带着副将韩华,都尉吴钩,亲自迎接施振云凯旋的队伍。这也难怪何膺打扮得这样狼狈了,虽然和高侃已经整整八年没见了,但何膺长得太像他的父亲了,何况当初他还和高侃一起并肩作战,稍不注意,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
见到高侃亲自迎接,施振云赶紧下马,朝城门步行。忽然,高侃看到了施振云身后的高焕,显得有些欣喜,但欣喜只有一瞬间,很快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要不是施振云立了这样的大功,高侃可能立马就发飙了,因为眼前的高焕,这个丢掉了蔚州的高焕,正是自己视如己出的侄儿。现在蔚州失守,以至于突厥长驱直入,高焕难辞其咎。
高焕自然也看到了高侃,只是低着头朝他走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高侃忍住了怒气,和施振云等人进入城中,来到中军大帐。
“施将军果然没让本将失望,初到雁门关就屡建奇功,震破敌胆,我就送你美酒十坛,以示嘉奖。待战事稍定,我再另行为你请功。”高侃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对堂下的施振云说道。
施振云恭敬地说道:“将军谬赞,能建此功勋,非我一人之力,都是将士们拼命死战,才有这样的成果。况且末将之所以能够打突厥一个措手不及,一方面是因为裴大人和陈将军守城得当,另一方面,这为高将军也有汗马功劳啊。若是没有他们,我即便有心报国,恐怕也难以建功。”
说道高焕,高侃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说道:“你不必过谦,裴大人和陈安坚守雁门关多时,的确功不可没,本将不会忘记的。至于这个高焕,数日之内就被突厥夺走了蔚州,本将正要找他算账。”
施振云一时不知所以,自己明明就还没介绍高焕的身份,高侃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正待发问,高侃又说话了:“高焕!你丢了蔚州,还有脸站在这里说话吗?还不给我跪下!”
高焕原本就一直低着头没敢说话,高侃这一声怒吼,让高焕立马就跪下了,说道:“末将守城不力,令大唐蒙羞,令将军蒙羞,甘当军法。”
“令我蒙羞?令大唐蒙羞?亏你说得出口!当此耻辱的只有你自己,大唐的脸面不日就能回来。至于本将,还不至于让你辱没了威名。我且问你,你既然逃出生天,公孙贺何在,为何不来见我?”高侃十分愤怒。
高焕恭敬地说道:“公孙大人在蔚州死战,已经为国捐躯了。”
听到公孙贺战死的消息,高侃更加愤怒了,吼道:“为国捐躯了?你一个蔚州别将,没有和城池共存亡,却让刺史为你换了一命,你心何安?”
高焕满脸羞得通红,又想到公孙贺战死的场面,不禁流出了泪水,说道:“末将知罪,甘愿受罚。”
高侃怒气未消,缓缓说道:“说吧,你还犯了什么错?说出来一并受罚。”
高焕弱弱的说道:“在金龙峡,施将军原本想要活捉敌将敦克,我却未遵将令,一鞭要了他性命。”
“你要气死我啊?才刚丢了蔚州,苟且偷生来到代州,不思将功赎罪,却给施将军添乱,我要你何用?”高侃正要说出‘以正军法’之类的话来,被施振云打断了。
“将军且慢,请听末将一一道来。此次金龙峡一战,我军二百精锐,在险要处设伏,遇上了三千左右敌军。我军将士虽然人人死战,奈何悬殊过大,险些全军覆没,若不是高将军及时赶到,恐怕末将也回不来了。另外高将军之所以斩杀了敌将,是因为这敦克正是杀害公孙大人的凶手,而高将军忍辱偷生,也是为了保全公孙大人独子。现在公子公孙和就在军中,将军明鉴。”
听到施振云道出这些隐情,高侃心中的怒火已经灭了一大半,吼道:“孽畜,既有这些事情,为何不说?还要施将军为你求情,大丈夫敢作敢为,但也绝不受不白之冤,你难道不知道吗?”
“将军说的是,然而蔚州失守,我却独活,却非为将之道。至于斩杀敦克,我也的确违背了施将军军令,因此甘当军法,无怨无悔。”高焕说得很轻松。
这时施振云又站了出来,说道:“将军请息怒,蔚州失守,非高将军所能挽回,过错自然是有的。但金龙峡一战,高将军的功劳不比末将小。况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高将军又勇武过人,何不让他戴罪立功,斩杀突厥?”
“长缨宅心仁厚,爱兵如子,却有大将之风,但此子丢了蔚州,又坏了你的军法,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来人,将高焕绑了,拖出去杖责八十,以观后效,若再违军法,定斩不饶。”说罢进来两个卫士,将高焕带了出去。
施振云正想求情,高侃却先开口了:“长缨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我此行是来和你商量抵御突厥的事情的,不要为这小子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见高侃如此决绝,施振云只好作罢,站到一边,答道:“是!”
高侃接着说道:“我看突厥粮草也快不多了,加上你前几日那一把火,想必现在十分紧急,但他在金龙峡吃了你的亏,很可能不会直接对雁门关动手,楼烦关也有危险。虽然雁门关是进入中原的捷径,但楼烦关一失,雁门关也就危险了。因此我打算带人屯兵勾注山,左出可以救楼烦,右出可以援雁门,你觉得如何啊?”
施振云想了想,说:“将军说的没错,但突厥南下,就是为了中原的财富,况且他们现在粮草不多,强攻雁门关的可能性还是要大一些。不过楼烦关也是朔州要塞,羯漫陀要是夺取了楼烦关,雁门关就更加危险了。我建议将军留一些人在雁门关,然后带大部分人到勾注山等待战机,将军意下何如。”
高侃十分欣慰,说道:“长缨这番话是深得我心啊,我就留下韩华在此,我带着曹勉往勾注山山去。想必冯大将军的大部队也会在这两日到达并州,到时候即便突厥主力全力强攻,我们也不必担心了。”
施振云和韩华曹勉等人在堂下说道:“将军所言极是!”
高侃继续说道:“我带队走后,雁门关所有军机要事,由施振云、裴明德、韩华、陈安四人决策,不必报我。如果你们有什么难以决断,争执不下之事,一切由施振云做主,不可自生内斗。”
众人一起答道:“谨遵将领!”
施振云说道:“启禀将军,此次金龙峡一战,我军俘虏了敌军九百余人,不知如何处置?”
高侃想都没想,就答道:“此次是你拼死建立的奇功,只用两百人就完成这样的胜利,实在难得。这些人自然也该由你处置,收为己用也好,杀掉以震士气也好,都随你。要是让别人处置了,恐怕也难以服众啊。”说完便笑了起来
将雁门关内军情安排妥当之后,高侃下令让众人各回营帐,准备战事,然后叫住了施振云,说道:“长缨,刚才你说公孙和就在军中,带我去看看吧。”
施振云一拍脑门,说道:“要不是您提醒,我还忘了,这就给将军带路。”
二人出来的时候高焕正在门外等候,然而八十军杖对于重伤初愈的高焕来说还是太重了些,屁股早已皮开肉绽,衣襟上因此沾染了鲜血,脸色也有些发白,和刚才羞愧时的脸完全判若两人。见到高焕这般模样,高侃还是心痛了,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温柔,然后在高焕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施振云赶紧走了过来,搀扶着高焕,和他一起,带着高侃来到了公孙和所在的营帐。
进入营帐的时候,几个随从正为公孙和洗脸,在见到公孙和那张稚嫩的脸庞时,高侃眼里满满的都是爱。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放心吧,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高焕对那孩子说道:“这位就是公孙大人常说的高将军,他是带着大军来的,突厥这次跑不了了。”
公孙和的眼泪一下就跑了出来,他擦了擦眼泪,说道:“高伯伯,父亲和高大哥都说您是真正的大英雄,我也想要上战场,我也要驱逐突厥,高大哥一直不让我去,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
高侃摸了摸他的脸,说道:“果然是你爹的儿子,勇气可嘉,但你现在连盔甲都穿不了,你现在勤练功夫,熟读兵法,将来会有机会的。”
高侃停顿了一会儿,回头对施振云说道:“这孩子也算是忠良之后,也是我故人之子,勾注山太苦了,他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我就把他交给你了,照顾好他。”
施振云恭敬地答道:“请将军放心,此乃我分内之事。”
高侃点了点头,对高焕说:“走吧,跟我一起去勾注山,这里就交给长缨了。”说罢便走出了营帐。
公孙和追了出来,说道:“高伯伯,高大哥,你们不要把突厥赶尽杀绝了,等我长大,我要亲自去报仇。”
高侃和高焕并没有说话,一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