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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退礼

春花家的新屋场定下来了,是一块紧靠着山的玉米地。春花很舍不得将这块肥沃的玉米地平为宅基地,但是,石头请一位风水先生看过家里所有的承包田地之后,认为这块地根基稳固,靠山傍水,又是向阳之地,非常适宜筑房居住。

石头被风水先生一番话说的心潮翻滚,激情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灿烂的未来。当即请风水先生到家里吃喝一番,又赏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夫妻俩满怀憧憬地准备修房。

入冬的时候,石头把栏里的几头肥猪卖掉换了钱,又捉了十来头猪崽回来。准备喂养到明年这个时候留一头招待工匠,其他的出栏换钱。

山村里喂猪还没有大量使用饲料,也买不起。喂猪主要靠地里的玉米棒、土豆苗和红薯藤,还有野菜。

宅基地确定后,石头和春花忙完其他活计,只要有空,就会去那里挖土挑泥,平整场地。打猪草的任务就落到了年幼的肉末末身上。他每天放学后赶着鸭子出门,一边放鸭,一边寻找猪草。冬天的田野一片荒凉,野草大都干枯了。他必须往较温暖的山窝里找熟土,才能采到较好的猪草,然而鸭子又只能在塘中沟里活动,肉末末的身心都经历着超出年龄的负担,但有妈妈的疼爱和梁实他们的关照,也就无忧无虑地磨练着能干和坚强。

他依然坚持每晚完成作业后去梁实那里画一会画,虽然无师指导,但他临摹的越来越象了。春花说,等房子修好了,就能慢慢积攒些钱,到他上高中时,说不定能送他去接受专业培训。所以暗地里是支持孩子坚持爱好的。

郭紫苏特地去了街上,准备把DVD退还给王记者。王记者和她约好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茶餐厅见面。

在这个小县城,茶餐厅已经是比较高档的见面场所了,郭紫苏去银行取了点钱放在身上,心想一会要主动付费。

她走到茶餐厅对面街时,就见王记者早已站在大门前,西装革履地等待着。远远地看见她,就挥了挥手,从街对面跑了过来迎接她。

两人说着话走进去,餐厅的工作人员恭敬地招呼王记者为王总。王记者见郭紫苏有点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昂起头,笑笑说:“这是文化系统的老店,今年我家里承包了,爸妈想培养我的管理水平,给安了个头衔。”

郭紫苏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郭紫苏随着王记者走进一个雅致的小包厢,一眼看见桌子上摆了一束开得正盛的鲜花。她当下便心中不安起来,有些惶恐,又不便表现出来,就只是谨慎地微笑着,不怎么说话。

王记者整了整衣服,扶了扶眼镜,伸手拿起那束花,捧到郭紫苏眼前,微微弯腰,很绅士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鲜花送美人,请笑纳。”

郭紫苏犹豫了一下,见王记者一直雕塑似的躬着腰,将鲜花伸在自己面前。就接了过来,说了句:“谢谢!”,朝他浅浅一笑。

两人喝着红茶,聊着瑶寨的风俗人情。王记者双手递过菜单,请郭紫苏找找喜欢的菜,她笑道:“我第一次在这里吃饭,不熟,还是你点吧。”

王记者就翻开了菜谱,说道:“这里的野菜腊肉和土鸡都不错,来份野菜香菇,干椒腊肉、土鸡抱蛋……”

郭紫苏轻轻碰了一下菜谱,柔声打断他说:“三个菜够了,吃不完就把好菜浪费了,多可惜。”

“那怎么行,我请客点这么几个菜,别人看着还当我抠门。”

见郭紫苏一脸迟疑,他哈哈一笑,说道:“这里的人见多了我招待朋友的阵势,如今你来我才点这么两个菜,他们还要以为你无足轻重,以后说不定要轻视你。”

郭紫苏暗想,这样的方式,还真不是我认同的,以后我还是尽量避免来这里吧。

王记者点完了菜,又吩咐服务生上了盐煮花生、泡椒凤爪、风味萝卜,另加西式泡菜两份,一份是胡萝卜配圆白菜,一份是黄瓜、洋葱加柠檬。

又特别吩咐道:“上两份鲜果汁,一份凉的,一份温的。”

果汁上来后,王记者将温的递到郭紫苏手中,笑道:“你是从大省城来的,这小地方的招待无法相比,但我的心意是诚的,也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去你们那领略一下。”

郭紫苏感觉王记者处理这些小细节让她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就笑道:“欢迎你,到时我一定请你吃大餐。”

王记者和郭紫苏碰了一下果汁杯,喝下一大口,用公筷夹了一些菜到她的碟子里,说道:“来,我们边吃边聊。我怕你紧张,所以,今天的采访用聊天式,我回去好好整理一下记忆。”

郭紫苏一听就急了,连连摆手道:“我说了,我不接受采访,我今天是找你有事,真不是来被采访的。”

王记者凝神看着她,柔中带刚地问道:“为什么不接受采访?不屑于上我们的电视台?”

郭紫苏心地单纯,哪里是世故圆熟的王记者对手,她红了脸,急急解释道:“新闻人物在我眼里很神圣,我自愧弗如。”

王记者哈哈一笑:“一个从省城来的漂亮女大学生,在蛮荒山沟支教,这是一个很吸引眼球的亮点,你相信我,这新闻一播出来,准火,你这个人也会成为我们县,甚至省里的红人。”

郭紫苏跟着微微笑了一下,却又立即收起了笑容,诚恳地说道:“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觉得我活在本色的生活里很自在,你说的红啊,火啊,我想起来都觉得不自在。”她伸手从那束鲜花中抽出一朵来闻了闻,轻轻说道:“请你尊重我,好吗?”

王记者扶了扶眼镜,轻喟一声,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好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郭紫苏打开带来的包,先拿出胡子大哥给她的那包花生,递给他,偏着头带了点得意地说道:“这是我们老乡自种的花生,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给你尝尝。”

王记者眼睛里焕发出光芒,起身伸手接了过去,满脸欣喜地说:“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花生的?啊,这可真是太宝贵的东西,我舍不得吃,舍不得吃啊。”

郭紫苏笑笑,又拿出那台DVD来,婉转说道:“这个DVD,我很谢谢你为我想的这么周到,可是我已经有一个了,多了是浪费,我就带了过来,你到处跑,或许能遇上比我更用得着的人。”

说完,她怯怯地将装着DVD的盒子往王记者的面前推去。

王记者怔了一怔,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难堪之色,又赶紧扶了扶眼镜掩饰。

郭紫苏赶紧闷头吃菜,也不声响。

王记者心想,猜到她可能不肯收,所以特意包装好让同事交梁实带去,谁知她也亲手退回来,这女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迂回呢?

半晌,王记者转移话题说:“我听说,那天给张书记治腿的老大爷是青石村的传奇人物,几十年如一日治伤不收钱,这是值得大力宣传的典型人物。我打算待他伤好点,去采访他。”

郭紫苏心想,做记者的人真是太能找线索了,一丁点事都能引发他们挖上几天几夜。但自己也不能代表骨大爷谢绝呀,就浮起了笑容,答应回去转告给骨大爷。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郭紫苏一直是有点紧张又有点沉闷的样子,与盘王节那天在舞台上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人。王记者暗道,看来天下女人都喜欢装,搞定之后全是一样的放荡。

郭紫苏也深感这种情形让自己很不自在,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她就朝王记者微微一笑,道:“今天坐在这茶餐厅,让我有一种回到故乡和同学一起闲扯的感觉,真是多谢你了。”

“真的吗?那以后有空我们就来坐坐。”王记者脸上又浮起了舒畅的笑容。

“好的。”郭紫苏点了点头,带了歉意的神情说道:“我得走了,回去坐车很麻烦,只能早点动身。”

王记者掏出电话来,说道:“我打电话叫电视台的车送你一下。”

郭紫苏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哪天我做出成绩了,接受你的采访,再坐你们的车。”

起身之际,王记者敏捷地拿起DVD塞到郭紫苏的手中,说道:“如果你当我朋友,就不要把东西退给我。你用不着,那山村里可能很多人需要,你替我送给谁好了。”

郭紫苏不肯接,轻声说道:“你若真想送人,下次去采访骨大爷时,亲手送给他吧,刚好他的小收音机不怎么好用了。”

她转身抱起了那束鲜花:“我很喜欢这个,把它带回家了。”说完,她低头吸着鼻子闻了闻花香,又举起花束挥了挥,转身离去。

郭紫苏抱着鲜花,去商场挑了一台DVD,高高兴兴地踏上回程。

回到木屋,她找来一只废旧的酒瓶,小心地敲掉瓶颈,把那束鲜花插进去,加上水,摆上书案。又从春花家的厨房拿来盐罐,洒了点细盐在花瓶里,喜滋滋地笑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郭紫苏想,什么破广告又打来了,就不接。

可是,这电话很怪,一轮铃响之后,又打了过来。看来是个熟人吧,不然这么死劲打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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