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萱将云锦与傅去非请去内室。云锦一看这房间的摆设竟有几分熟悉,房间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画风古朴,群山重峦叠嶂,峰顶云雾缭绕,一帘瀑布飞泻而下,在潭下激起千层涟漪,万倾水波,旁边题字是两行草书,笔力遒劲、力透纸背,一见便知此书画出此高人之手,作者一定是书画俱佳、功底深厚的大家名士。
房间两侧均是楠木的古董架,各种器形精美的瓷器、形态逼真的根雕等等。房间中央一整块根雕书画案,形态犹如一个巨大的莲蓬,根茎和两瓣卷曲的叶子巧妙的雕成三个异形的桌脚,擎着两个独立又隐隐相连的大桌面,桌面上放着乌云翻卷开关的墨玉笔架,笔架挂着长短粗细不一的若干支毛笔,旁边放着大张宣纸和一端龙形的砚台。
房间的一角还有为了下围棋而设的专用空间。另一边的茶艺器具更是绝品,根雕的茶桌是一个神态逼真的胖胖的小童子托着大盘子的形状,凳子是四朵莲花形状,茶具是工艺精致,质地晶莹通透的青玉。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富贵。
云锦看着这古香古色,古韵十足的房间,一下子感觉好象进了父亲的书房。除了某些现代才有的东西有些差别以外,倒是当真与父亲的书房有那么几分相似。
云锦一下子觉得有些亲切。她虽然并不受父亲喜爱,也并没得到应有的父爱,但是她所处的时代官宦人家均是如此,子女众多,亲情淡薄,因此,她从没有恨自己的父亲,只是一直期望着能得到父亲一点点的关注而已,然而这对她来讲也是奢求。
自从七岁时生母离去,九年来她一直在努力地学习女子该精通的技艺,比如琴棋书画,比如女红刺绣。她一直很用心,很努力,期盼着自己能表现的出色一些,以得到父亲更多的关注,结果却事与愿违,她虽然聪慧美丽,才情出众,换来的却是被父亲送往吴越国冲喜。
云锦从痛苦的回忆中收回思想。
傅去非没有错过云锦一瞬间的失神和从她眉目间展现出来的哀伤与失落。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里一痛。暗想这个温婉如玉的女孩子不知经历了多少的艰难困苦,才能让身边的人都能在她的一颦一笑间对她的哀伤感同身受。
傅去非伸手握住云锦的小手捏了一捏,云锦对她嫣然一笑,又点了点头。此时两人的心念是相通的,谁也不用多说一句什么,就知道彼此想要表达的感情。
秦博萱请两人坐下,用精致的漆茶用具一边烹制茶水,一边对两人道:“两位不用拘谨,这里是我的私室,也算书房吧,没有人会打扰我们谈话。我呢,年龄跟你们的父辈相差不多,年轻有为的年轻人我是一向喜欢亲近的。这样吧,先做一下自我介绍,也请两位小朋友介绍一下自己,我们先认识一下,再谈我要请教的事情。”
秦博萱将上等的铁观音放入茶壶,洗了下茶,将茶水弃去。又沏了第二泡,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道:“我叫秦博萱,是个商人,对琴棋书画这些传统文化非常喜爱,就开了这家琴行,这家琴行的开设其实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为那具鸾凤鸣开的,自从我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得到了这具古琴,我就没找到可以驾驭它的人。不是吹牛,我本人的琴技也非泛泛之辈,然而却总是弹不出它应的韵味。无论我怎么变换手法,怎么变换曲子,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有缺憾,甚至都不如我用普通的琴弹出来的声音。只要我一有时间就找社会上的有名的古琴大家来试琴,有的人情况能稍微好些,却总是不尽人意。这具琴的音质绝不是这样的。我找不出原因,所以,只能认为这具鸾凤鸣是有灵性的,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驾驭它,它只认它的主人,或者说有缘人。”
说到这儿,秦博萱显得有些激动,倒茶的手都有点颤抖,声音也有些颤抖:“今天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境界了!你瞧瞧,我真是老了,只顾高兴的自说自话,还没问两位的姓名。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为了今天这曲我苦苦寻求了十八年了。我还以为我有生之年不能有这个幸运了,一定是与这具鸾凤鸣的真正声音失之交臂了,我得到了它,却不能真正拥有它。今天让我死都能瞑目了!”
秦博萱竟然声音哽咽,显然激动得不能自已。
云锦也热爱古琴弹奏,所以很能理解面前的这位老人的心情。
傅去非道:“秦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您想知道什么,我们会尽力而为,满足您的心愿的。我叫傅去非,东北人,她叫千可可,本地人,目前我们俩个一起在法国读书,暂时回国呆几天,假期满了就得回去。”
秦博萱点点头,说道:“只能呆几天吗?时间好仓促。我原想问你们在哪里工作,我还想着能高薪聘请这位姑娘来我这琴行做老师呢!原来你们是留学生,看来我的愿望还真的难以实现。那么,你们打算回国吗?学业还有几年能完成?你们学什么专业的?”
傅去非道:“我们是学经济学专业的,今年刚考上的博士,还得三年时间才能毕业,至于毕业之后回不回国,还没决定下来。到时再说吧。”
秦博萱转而对云锦道:“姑娘,不知道你毕业后只想从事你所学的专业吗?你这一手琴艺几乎是绝世的,浪费了直是太可惜了!你怎么抉择我干涉不了,但是不能再听到你弹奏鸾凤鸣,真是遗憾终生的事儿啊!姑娘留下联系方式,电话、QQ号码、MSN都留下,这样,我们可以通过网络常联系。我呢也给两位留下这几种联系方式,如果姑娘有可能到我这儿来工作最好,如果没可能,也希望能常常联系,毕竟知音难寻啊!”
云锦一直没有说话,她在心里将他们的谈话仔细的想了一遍,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衡量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并不明白法国是哪里,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去法国了,因为很明显可可的学业她是没有能力再继续下去的。她更加不能再过王府二小姐的生活。经过这几天的历练,她发现在这里生存是要靠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的,要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或许接受秦博萱的建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云锦这次没有再依靠傅去非为她做决定,甚至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便对秦博萱道:“我想我可以考虑您的提议,如果您能允许我考虑三天,三天后我将给你确定的答复,好么?”
秦博萱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转机,高兴地递上自己的名片,并把自己的QQ号码写在名片上面。随手把碳素笔递给云锦,递上便笺纸,请她写联系方式。
云锦转手把这些东西都递给傅去非,因为她根本不会用这种笔,也不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和QQ号码,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傅去非犹豫不决,他并不想让云锦来这里工作。
云锦看出他的不满,用眼神求他,又轻轻地叹道:“你觉得我还能去读你所说的博士吗?我可以吗?你知道我不能是不是?但我却需要生存下去!”
傅去非无奈地点点头,他心里明白云锦是对的,她根本不可能再继续可可的学业,她没有这个能力,可可精通英、法、希腊三种外语,云锦不会,可可在法国已经学习二年,熟悉法国的生活方式和人文环境,能够适应在国外孤独求学的日子,能轻松地与法国人日常相处。而云锦不行。可可的留学生涯就此结束,不得不结束。
可他呢,怎么办?他必须得好好想想,没有可可陪伴的日子,在法国一个人怎么过?他被自己问自己的问题吓了一大跳:“我还回不回法国继续攻读博士学位?”他这个理想是从小就定下的,从来没有动摇过,通过他的非凡的毅力,坚持不懈的在枯燥无味的书海里面摸爬滚打,才拼到今天的成绩,要放弃吗?可是要放弃眼前这个女孩儿吗?他的心象被撕成两半,难以取舍。
云锦和傅去非提出告辞。
秦博萱虽意犹未尽却不好再挽留,只好道:“我送两位出去,只是不知道,再临走前,可可小姐能不能再为我们弹奏一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十分钟而已,可以吗?”
云锦不好拒绝,点头称好。
来到展厅,云锦优雅地坐在鸾凤鸣前,轻轻的理了理流海儿,十指纤纤抚上琴弦,又重新弹奏了一遍刚才弹奏过的那曲鸾凤鸣。
又是满满的听众沉醉在悠扬动听、扣人心弦、感染情绪的琴声里,心情不自觉的在她的琴声里跌宕起伏。
琴声戛然而止,换来满堂喝彩。
云锦刚刚站起身,给众人深施了一礼表示感谢。
傅去非一见她行礼的样子,明显的古时礼节,担心她露馅,刚想拉她离开。
却被一个年轻的男孩儿捷足先登,那男孩子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岁,高高的个子,肤色微黑,浓眉大眼的,头发染的五颜六色,手臂上还纹着一条鱼,看上去就是那不良少年。他一把拉住云锦的小手,兴奋异常,油腔滑调地说道:“美女,你可真漂亮,这琴弹得也太棒了,你叫什么名字?留个电话呗?我请你去酒吧喝酒。”
傅去非急忙上前把云锦拉到自己身后,怒气冲冲,语气刚硬地道:“对不起,这位先生,名字不能留,电话也不能留。”
说完拉着云锦向外就走,一刻不停,头也不回匆匆地对秦博萱喊道:“秦先生,我们先走了,请您留步,不用送了!”
那个男孩子追上来拦住去路,拉住云锦的另一只手,云锦想甩开他,他却抓紧了坚决不松手,对傅去非道:“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限制她自由?”
傅去非道:“我是她男朋友,你说凭什么?撒开你的脏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孩子哼道:“男朋友?嘿!真逗嘿!这年头男朋友算他妈老几呀?我告诉你,你就是他老公,顶多也是个山寨的货色,我说就算你是他领了证的老公,又能他妈怎么样?我喜欢的妞儿我他妈照样追!”
傅去非上去扯了男孩子的衣领就要动手。
秦博萱匆匆过来拦住两人,道:“傅先生别动手,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一会儿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他。这孩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说完,转头对男孩子横眉立目地喝道:“秦晋,你要是再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给我滚回家去!你什么时候能有点长进,象个人样?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