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巡州和通州为核心的大搜捕,闹得全国沸沸扬扬, 因此一个月下来,全国各地没有不知道大搜捕,并希望有机会得到高额悬赏金的人。
寻香在慈安寺里住下来,每日烧香礼佛诵经。暗地里寻海涛却是派出胡振力将从前帮着寻家打过仗的一些兄弟召集回来,分批来到天华林里,一些去了沼泽谷扮作木匠和石匠,一些到了慈安寺背后崖下的密谷里。
中土国如此大的搜捕声势,自然令暗处中的一干神秘组织紧张而小心起来。可以说寻香的这次出击十分有效,使仓家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令仓家的人暗暗奇怪的是,寻香九月去慈安寺后,竟然一直没有出山,似乎亲自守在某处,怕有人劫走仓夫人一般。
冬天结束了,朝庭的大搜捕还在进行。这一次朝庭真是下了大决心,不搜到逃匪便不罢休。显然这和寻香古怪的行动有关联。
三月时,寻家的新窑建成,沛林派人给寻香送了一封信去。
寻香在慈安寺住了近半年,连过年都没回寻园,直到沛林送来这封信,才带着一干人从慈安寺后的密谷绕道去沼泽谷。
从慈安寺背后的密谷出去,正好在凤鸣山北和天华山脉之间的峡谷里,一直往西,便能到沼泽谷。为了不给慈安寺惹麻烦,寻香才带着人马从密谷下另一条路出谷。
天华林里的积雪完全消融,到处鸟语花香,沿路往高高的山上看去,隐隐可见官府在山上扎下的营蓬,在山上多处设有官哨卡。
这一次,寻香将仓夫人带了出来,把她扮作仆妇混在人群里。所以路上经过几处哨卡时,因为寻家的关系,官兵们都是恭敬地让寻家畅行。
当寻香终于到了沼泽谷外两里处的新窑坊时,已是下午。
新窑建在沼泽谷外的一处宽阔的平地上,远远地就看到高大的石坊上镌刻着“寻窑”二字。
新窑坊比凤鸣山西面的窑坊修得弘伟大器,不仅有两座高大的窑炉,连带窑工居住的瓦舍都整齐宽敞,而且四周还以灌木作了多处隔离,将居住区域与窑区优美的隔开。
沛林带着黄元,和一大堆人迎接在谷口处。
“夫人。你真了不起,竟然在这里建了这么一座大窑坊。”仓夫人一身深暗的长袄布衣,不着一点粉饰,与旁边的洪妈妈和吴妈妈的打扮没有什么区别。看着前面高耸的大窑和远处新建的屋舍披裹着一层积雪,白静的脸上浮起惊叹。现在被寻香打扮这样,她自然得跟洪妈妈她们一样,称寻香为夫人,不敢露出半点马脚。
修嬷嬷跟她一样的穿戴,只是修嬷嬷的任务便是紧紧跟着仓夫人。
“托去年瘟症的福。我们意外在这片沼泽谷里发现了彩色陶泥,这可真是天赐宝物。把彩泥运出去时,需保持充分的湿度,因此加重了运输的负荷,所以我和沛林才决定在这里建一座窑坊。”寻香穿着一身粉蓝的衣裙,外罩银白的锦织背心,大步向沛林走去。
“香儿。”
“沛林。”
夫妻俩紧握双手,沛林的视线滑过仓夫人,没有一丝惊讶,视线落到洪妈妈和吴妈妈怀中的孩子上。安馨正张着亮晶的眼睛盯着这个春光明媚的世界和一大堆人。
“馨儿。”沛林先弯腰亲了亲女儿,又从吴妈妈手中抱过儿子。浩然在父亲的怀里感受到不同的温暖和力量,脸上绽开笑,表情甚是愉悦。
“请老爷和夫人去屋里坐吧。”寻海涛身后的人不知不觉地分散开来,预防着仓夫人出现后,各种可能的发生。
“进谷里去吧。”寻香却是带头先往谷里走。
这次建新窑,按寻香的意思在深谷里还建了一座优美的小院。
窑坊就那么一回事,寻家烧彩陶的事虽然重大,此时在寻香心里仍不比仓夫人这件事更要紧,近半年多来发生的一切,均是为仓家这件事为主要核心,所以她想先去谷里安顿。
深谷里的小院不大,只有六正屋和两间厅室。因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四周树木葱笼,远处飞瀑如烟,四周流泉潺潺,环境实在太幽美。沛林在小院外立了一座石头,将此处取名字为谧院。
“这地方美是美,可是在深谷尽头,总有些给人神秘的紧张感。”吴妈妈在寻香背后悄悄默念。同时眼神瞟一下仓夫人。她和别的下人还不知仓夫人的真实身份,只是奇怪怎么仓夫人会成了寻香的囚犯,先被神秘地囚在慈安寺的密谷中,现在又被夫人放出来,带到了谧院。
站在院子的前庭中央,寻香放慢脚步欣赏着院内的花木,似有觉察吴妈妈的意思,回头看她一眼,淡淡一笑,表示无需担忧,同时眼角往西面一处飞瀑下扫去。
仓夫人随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脸上十分安静,心里却难平静,那里有一处洞穴,曾是她带着人在这沼泽谷里培植毒菌的居住地。寻香带她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向她暗示,现在的沼泽谷比原来变得净灵许多,寻家在这开辟了陶业基地,更有一层意思是要以她作耳将暗处的人引出来吧?
虽在院中,但抬头便可清楚看见四周是高高的山崖,茂密和树木和陡峭的山石。她没有武功,因为她天生有一处主要经脉不通,而且作为细作不同的身份,怕引人注意也不允许她有武功。谷里经过寻家的开采,这里的角角落落应是都在寻家的掌握中,特地在这里面建一座优美的小院,若无神秘布置,寻香断不肯这么让她行动自如。
出慈安寺下的密谷时,那一段路上她被蒙着双眼,虽身处黑暗,但她能感觉到穿绕过层层阵法,毕竟她是通阵法的人,所以对阵法十分敏感。
所以,逃跑根本不可能,就是逃出谷里,外面无人接应,凭她的能力也走不远。
仓夫人嘴角挂起个嘲笑,不是笑别人,那是笑自己。一辈子被组织培养成一个博学多才,精于算计和设计的人才,最终还是困在寻香这个小小的牢笼里,寻香的阅历并不算丰富,她连中土国都没出过,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皇城,而且她命运可怜,初为人妇便被谷家长房排挤暗算,丈夫还招人毒手,不得不离开家乡,还记得她当初那稚嫩的模样,两眼天真,毫无一点世事经验和能力。
视线停在寻香动人的背影上,不过几年的时光,她看上去依然年轻,只是温和的气宇中有一股果决和坚韧。
造化弄人。仓夫人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造化’这个东西。轻轻低下头,深知自己的失败,缘于那要侵占中土国的罪恶动机。在中土国长大,可谓在中土文化与习俗中浸淫长大,自是明白中土国的古言:“天道和谐,自然流转。若违此道,必遭天谴。”
寻香眼角的余光看到她瞬间闪过的复杂表情。淡笑着走向正面的客厅。
“正是春光明媚时。我们就在这里住一阵吧。”所有的仆妇随之进了客厅,海涛带着几个壮厮跟在沛林后边,随后进来。院子外面四周,早已暗中藏伏了寻海涛许多兄弟,只是不轻易为人发现。
客厅里布置得十分文雅,崭新的楠木家俱做得含蓄简洁,壁上挂着许多书画,柜上陈列的也大多木器雕刻。
“夫人。我们就在这里看着第一炉彩窑出炉吧。这段时间我可是画了许多谷里谷外的景色。”沛林笑着眼神往仓夫人身上掠过,笑容很温和,只是眼神中带着一缕遗憾,最后落到一处格架上,格架将客厅分成两部份,里面摆放着一些陶器,格架中最大的格子上摆着一座大木雕,那是一个师生授艺的场景,左头是个年轻的老师,与两个年轻的学生伏在一张几案上探讨问题。
仓夫人眼神一动,感觉沛林似乎遗憾曾经教过的两个学不能同堂共习?这情景就是曾经她的两个儿子向病卧在床的沛林请教的情景。
格架外面摆着素雅的几椅,寻香和沛林在上首坐下,向大家示意,“都坐吧。”
洪妈妈和吴妈妈抱着孩子分坐在主子两侧。
别的人在客厅两边的方凳上坐下。
仓夫人行动最慢,被旁边的修嬷嬷一拉,一屁股坐在凳上,视线却发现厅里的四角竟然也放着四座逼真的绿云杉树雕,而寻香背后靠墙的地方还有处把波斯麦竹移植进来的盆景。
经过数月的对恃,寻香仍然在对她进行攻心术。她是很爱从前的家,可是身为细作,又怎么敢奢望长年累月固定地居在一个地方?
数月来,寻香每晚都会去囚室看她,两人抛开敌对的身份,只谈些农商之道和居家之事。
可是她没想到寻香会在这里建一处院子,有意无意在屋里摆些她原来熟悉的东西。更没想到的是,这些东西会令她心里生出莫名的惆怅。
难道真是被囚得太久?一见到外界的天光和美好的自然,便动摇了?仓夫人努力镇定。一个声音在心里凶猛地响起:“你若动摇。儿子们便完了!”
苦涩迅速将她的惆怅吞灭,心灵再次强硬:“与寻香这场心理战,一定要打到底,哪怕是壮烈牺牲,都不能辱了东洋皇室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