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士兵阵列,多处亮起灯光。
行到午门,陆都慰快步超前,“我去看看皇上他们!”
寻香停下脚步,远远地见刑场已撤,小声吩咐寻迁去杨府,叫海涛等去找寻青和寻飞,一起找孩子和帮修嬷嬷找人。
“夫人。我走了,你身边便没人了。”寻迁两头担忧,挂念着小少爷,又放不下心离开这里。
“现在我有皇上和先皇这么大两个后盾,你担心什么?若有大事发生,你一人也挡不住。许多事还需我自己小心行事。而且呆会你也不可能跟我们靠得太近。”寻香劝道,“我现在只担心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落在季将军和仓夫人手上。”
寻迁脸色一黑,怎么仓夫人也来了?仓夫人和夫人不是好姐妹吗?可是,夫人现在的表情如临大敌。此时感觉仓夫人神出鬼没得让人可怕。
寻香看看前面走远的陆都慰和身后五六米处的士兵们,实在不好细说。
夫人的脸色沉重,寻迁自然明白此时很多事不宜多说,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的复杂,点点头,心一狠,将抱着的小坛子递给她,“夫人。我去给涛哥报罢信后,便去马府找你。”
寻香点点头,用眼神催促他快去。寻迁从午门外的一条小道,往东面去了。
但愿然儿没事。寻香双目低垂,向着西面疾步行走。
“皇上。杨夫人来了。”陆都慰飞快到了西街口,向皇上凛报。
皇上迟疑一下,问:“只有杨夫人一人?”
“只有杨夫人一人。”
皇上长长地吐口气,猜是寻香没让铃儿来,他心里真怕铃儿会跟来胡搅蛮缠,令事情变得更复杂。
智善笑一笑,寻香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皇上。智善师傅,”寻香抱着一只精美的小坛来到面前,向他们躬身行礼。
“免礼。”皇上挥挥手。
高公公连忙上前抱坛子,“杨夫人。老奴来抱东西吧。”
寻香摇摇头,“这是我新腌的早春白梦。还是我自己拿吧。若是行走时,太过抖动,会改变茶的味道。此时这茶不宜再抖摇。”
高公公张圆嘴,双手停在空中,“老奴小心抱着就是。”
寻香抿嘴一笑,仍是摇头。
皇上看着她,这时她衣容整洁,着装鲜丽,在夜色下显得温婉静丽,在这样的情景下,令人有一种静和安祥的感觉。
寻香太厉害了,连父皇都被说服。如是她真能劝太皇太后收拾野心……四周民房户户紧闭,好多人家此时还不敢点灯。心中一叹,若是能从此安泰,那倒也罢。
“走吧。”智善带头走进西街。
一队快兵从前方迎面而来,加上街道上到处布满执刀拿矛的人,气氛立即紧张。
罗将军和陆都慰带着上百个精兵,挡在前方。
“马大人有令。请皇上等不要带太多人手过去。”前面领头的是上午在西城外出现的全哥。
陆都慰道,“那怎么行?难道你们真有什么阴谋?”
全哥双手抱在胸前,身后的士兵横在道路上,一幅不许通过的样子。
皇上挑挑眉,“既然马家没有诚意,那我们就调头吧。”
作为天子,他不可能一个兵都不带而深入马家。
寻香怕事情闹崩,连忙道:“这位大哥。皇上诚意十足,身为天子,怎么能一个近侍都不带在身边呢?若是全军过去,那的确会令西街挤爆。不如让皇上带上五百随从吧。”
全哥认出寻香,“杨夫人。我只是个执行命令的下属,此事容我凛报后再说吧。”
“不必了。此事我可以作主。”周氏带着一干人从条侧街钻出来,气势昂昂地走过来,“皇上不过带五百兵而已!这极合情理!”
寻香与她对视一眼,周氏眼神平静,向皇上做个请势。
皇上看一眼寻香,他可没说只带五百兵过去。这只是寻香的主意。
智善大步走过去。皇上张张嘴,父皇在前,他怎能打退堂鼓?只得对罗将军道,“挑五百精兵跟上!”
“外祖母。”寻香还是依礼向周氏打招呼。
周氏冷着脸生硬硬地点点头,似乎极不喜欢寻香似的。她这是做给人看。寻香心里明白,低头从她身边经过时,与她再次会个眼神,发觉她眼里闪过一缕慈柔。两人的心意仍然是一致的。
周氏见全哥在点数放过去的士兵,打断他,“小全。你跟他们一道回去,这里我来负责。”
全哥领命而去。周氏留下在街口一个一个的清点放过去的人。
罗将军和陆都慰快速追上皇上和智善,带人将他们保护在中间。
又有数十个士兵跟上,将寻香也保护起来。
寻香回头看看全哥,他带着兵跟在她后边。心中为他惋惜,此人相貌伟岸,言行磊落,为人忠诚,生得英雄豪杰,只是可惜他做了马家的爪牙,若是走的正道,定是国家栋梁。
全哥也一直在看着她,心中暗赞,寻老将军的后人,虽为女流,果然非凡,年纪轻轻便在太皇太后和皇上之间周旋,设法搭救丈夫和家人,连先皇都被她请下山来做说客。
寻香想到修嬷嬷的弟弟,再次叹息,此人年纪四十左右,与修嬷嬷的弟弟相差甚远,若他是修嬷嬷的弟弟,怎么可能呢?
马府前,灯笼明亮,马老侯爷头裹白布,在周勇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恭侯着。马希元刚从外面回来,与父亲在大门前刚站好。便有人报皇上到了。
“皇上万岁,先皇万岁。”马家父子依然跪地行臣礼,以示诚心。
哼。皇上看到马希元一身战甲,心中极为生气,那五万兵并不是马家的,是他托付给马希元的。马希元,原以为他是个温懦的忠诚,不想竟然与太皇太后一孔出气,企图谋变。
马希元瞟到皇上难看的脸色,不敢抬头。
智善呵呵一笑,看着皇上,示意他大度。
皇上吸一口气,抬抬手,脸上挤出个笑,“免礼。”
“皇上。”马老侯爷却不起来,跪在地上直道,“臣有罪。太皇太后惹怒皇上,臣自知马家罪重重,臣愿放弃马家的爵位,并牺牲臣这条性命,只求皇上能放过别的人们……”
“阿弥陀佛。”智善唱一声佛号。出家人都看出马老侯爷的认罪有些不实。
皇上被马老侯爷的这一手惹得想发怒,智善平静地斜睨他一眼,只得再次控制住怒火。
“既然老侯爷愿意安守和平,这可是苍生的福气。”智善道。
“先皇。”老侯爷痛哭流啼地看着智善,“臣有罪。臣愿意为苍生的安宁牺牲这条微薄之躯。”
“起来吧。”智善心中一痛,马老侯爷原来可是一个忠良之人。
“外祖父。皇上和先皇都来了,让客人一直在外面站着,这天黑地冻的,可是有失礼貌。”寻香轻声提醒。
马老侯爷连忙爬起来,颤声道:“瞧我老糊涂了。恭迎皇上和先皇。”
马家的客厅已经按宫里的形式摆好五张长条茶几,上首一张,侧面各两张,地上铺着锦绣地毯,年轻的丫环全被叫了出来,几上摆着果点。
马老侯爷将皇上父子迎向上座。让寻香坐在左面第一张桌子。罗将军和陆都慰坐了第左面第二张桌子。右面两张是留给太皇太后和自己的。父子俩在右面下方的几桌前跪坐好。
寻香将小坛放在几上,盘腿坐下,环视四周,屋里没有刀剑森立,连士兵都没有,气氛营造得极祥和。
“你母亲怎么还没回来?”老马侯爷对马希元生气道,“我不是叫你们全回来迎接皇上吗?”
“我回来了!”周氏大步进来,向上座打个躬,走到右边下方的茶几前。
“一个女流穿成男人的样子干啥?”老马侯爷瞪一眼周氏,“快去后面把衣衫换回来!然后将太皇太后请出来!”
周氏勾着头退出客厅。
老马侯爷的戏的确是做足了,显得很有诚意和谈。可是皇上心里却不这么认为,若真有诚意,这五万兵应该撤掉的,然而马家并没撤兵,就连北面季将军的兵都没撤。皇上斜一眼寻香,这个女人是要万无一失,不过她要救家人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也令人佩服。
寻香抬头道:“皇上。智善师傅。今晚齐聚一堂,我特地把新腌的早春白梦带来了,与去年的极其不同,只是还需微火炒制一番,趁这会等太皇太后的功夫,我只需要半刻时间便能制好新茶。”
“呵呵。贫僧去年品尝过你的早春白梦,味道的确不错。你说今年的与去年又有不同,说得贫僧都好奇了。只是马家的炉灶适合炒茶吗?”智善笑道。
马老侯爷直着上身,切声道:“先皇忘了。臣妹当年进宫前便懂茶道,所以家里不仅有这样的配置,还有专门的屋子。”
智善道,“出家久了。尘世间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当年父皇曾带我参观过母后在娘家的制茶房,如果我没记错就在马家后院的清芳苑,那里可是母后当年的闺居。”
“先皇圣明。记得一点不差。”马老侯爷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