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很久没进碧宵境。上一次进去,是在怀孕有九个月的时候,后来临近产期,怕进碧宵境以鲜血养水参子会对孩子有影响,便没再进。
这晚深夜,寻香进入碧宵境,对着沛林母的画像陷入默思。
晚上莫氏一再提醒她,不要带秋菊和秋惠同行,她们毕竟是太皇太后用过的人,若是带在一路,稍有差池,便会泄秘。
回想着与太皇太后在一起时的热闹与尊荣,曾经彼此相知相惜,如今不只陌路,竟成敌手。太皇太后可是沛林的亲外祖母呀。
灵池里的水参子又长满了一池,而且果实个个大如汤钵。
沛林去皇城时,带的水参子全部拿出来救治了伤兵,他自己一片都没留得下来。后来让人又带过几次水参子,他常常在民访,每到一处便会用尽水参子救治生病的百姓。
掬一捧池水喝一口,当外面最寒冷时,灵池里的水会变得温和。池水长满了。打一桶水,慢慢地浇灌土参子,洞外长满了土参子。
我真的该劝沛林娶罗将军的女儿吗?
寻香的心阵阵刺痛,为什么皇上就可以随便把别人的丈夫拿出来分享给别人?
若是救不出沛林,我岂不是枉有碧宵境这样的宝物?
若是能救出沛林,我宁肯失去碧宵境这样的宝物。
生产后恢复不足,虽然天天有吃水参子粥,寻香仍然谨慎,在碧宵境里呆了半个时辰,整理好藏在里面的许多东西,便回到床上。
莲儿在外卧一直悄悄留意着内卧,黑暗中听到内卧轻轻地传来翻身的声音,摸黑走到门边,轻唤一声,“夫人。”
寻香坐起身,“你还不睡。”
“我有话和你说。”莲儿爬上床,两人挨着坐在一起。
“明天我们还是不要分路走吧。”莲儿含泪拉着寻香的手。
“此次事关重大。不只关系到沛林、寻家和谷家。而且会关系到你和你的孩子。所以你必须带着安馨离开我。”寻香严肃道。
“你别瞒我了。”莲儿轻轻啜泣,“那天晚上接生婆虽然忙昏了头,我极痛苦,可是她把孩子抱起来放到一边时,我看到了你的孩子是儿子。你带着浩然去皇城赴难,叫我如何安得下心带着孩子离开你?你们中任何一个人有事,我都会痛不欲生。”
“说好的,你带着孩子往陈州去迎接季大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再生变?须知我恨不得你现在就带着安馨去陈州!你若与我同路,若是不幸遇难,谁去救沛林?”寻香着急起来,紧紧握着莲儿的手,握得她的手生痛。
“夫人。让我带着安馨先去皇城,你带着浩然去陈州搬救兵吧。”莲儿哭道,“至少我可以带着孩子去皇上,求他网开一面,放过大家。大不了,以后我带着孩子永远跟在皇上身边。”
“傻莲儿。虽然我希望你带着孩子投靠皇上,可是现在反而不是时候。铃儿生个女儿已经风光无限,惹得后宫的妃嫔全都嫉妒眼红,你若这时突然得到皇宠,那些怨恨必然全部投向你,因为她们一时间把铃儿没办法,便会对付你。在这方面,你哪有铃儿那样的手段和势力?铃儿母女俩若是有事,别说皇上会为她讨公道,就是太皇太后和马家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些黑手。可是你呢,你们母女若有事,人家做得高明些,皇上只是难过一阵,谁来为你们报仇?”寻香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莲儿忍不住缩了缩手,寻香放开她,“你好好再想想吧。天晚了,别耽搁时间,好好休息!”
寻香顾自躺上盖好被子,不再说话。莲儿在她床上呆坐了一会,爬下床,去了外面,睡在婴儿床中间的软木榻上。外间传来吴妈妈和程妈妈的说话声,“得换尿布了。”
莲儿闭上眼装睡着。
吴妈妈和程妈妈打着哈欠捧着灯进来,一个抱着个孩子换上干爽舍适的尿布,看一眼莲儿,捧着灯又出去了。
唉。莲儿明白夫人的安排,按道理也应该这样兵分两路以里应外合。莲儿难过地翻几下身,想想自己没有势力没有能力,除了一条不怕死的命,真是不能好好地为大家作什么。不得不决定按原计划行动,以免惹夫人着急难过。
昱日寅时,寻家的灯都亮了。
寻香和莲儿打扮整齐,穿上厚厚的冬衣,莲儿为寻香备了一件厚厚的带帽的紫红皮斗蓬,里面嵌了厚厚的羊毛。
“你也得穿紧严些,尽量别着了风寒。我柜子里还有一件红色皮衾,领上也带有帽子,虽然是前年做的,不过很抗寒,待会出门时,你把它穿上吧。”寻香从柜子里找出一件皮衾放到莲儿手上。
“谢谢夫人。”莲儿接过来放到一边。
“夫人。寻青带着人来抬东西了。”吴妈妈在外面高声道。
“东西全在隔壁的陈列室。”寻香应一句。
“寻青让我问一下,屋里还有没有要箱运的行李?”
“昨晚不是都清点过了吗?我过去看看。”莲儿从外间的内门去了隔壁。
“哇~”
孩子醒来,轻声啼哭。寻香抱起浩然,还没解开衣衫,安馨又哭了。程妈跑进来帮忙抱着孩子,见夫人已经穿得衣衫紧严,小声道:“我去找……”
“时间紧迫,呆会吃了饭便要上路。”寻香摇摇头,解开衣衫,坐在火盆边,一只手抱着孩子喂奶。
半刻钟后,寻香喂好孩子,两个孩子闭着眼继续睡觉,程妈妈放好孩子,感叹道:“两个小家伙很争气,成天不哭不闹的,只会吃和睡。”
“这可象林儿小时候了。”莫氏这时走进来,疼爱地看了看两个孩子。
秋菊在外面道,“夫人,早膳摆好了。”
莫氏拉着寻香一起到客厅坐下,莲儿从隔壁过来,“东西都搬出去了。”
“我们快吃早膳,然后莫错了上路的吉时。”寻香转头看着秋菊她们,“你们也赶快去吃饭。这里有月鹃、刘氏她们伺候着。”
吴妈妈带着秋菊去了前院的膳房。
“月鹃把门关上。”寻香示意莲儿挨她坐下,“一起吃吧。”
莲儿看一眼谷庭仪,不敢与他和老太太同桌。
莫氏叹道,“莲儿还拘礼?说来我们现在不该与你同桌的。将来你……”
莲儿连忙端起一碗水红彤彤的参子鸡汤,摇头道:“只要莲儿在寻家,永远都只是夫人的贴身丫头!”说着挟起一块鸡肉大方地吃起来。
“现在都别客气。总之,你们出去后第一件事是保重身体!”谷庭仪叮嘱道。
“若是沛林的事不好解决,香儿,你们可得机灵些,记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莫氏唠叨道。
这些话,昨晚二位老人已经说过千遍万遍。
寻香笑道:“都记住了。此次我们把青叔他们几个带走了,只怕家里有事没有合用的人手。”
谷庭仪道,“若是沛林真被定了大罪,家里有再多的人手都不管用。要说的话,谷家以前出了两个逆妇,早该灭门的。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你们不要担心我们,还是沛林那里牵一发而动全身。”
寻香点点头。
“夫人。廖妈妈送青叶来了。”张氏从外面进来道。
“把青叶装进干净的瓷器,放到我的车上。”寻香吩咐道。
张氏惊异地看着她,“你路上还能制茶?早春白梦不是摇过后要冰渥的吗?”
寻香笑道:“怎么不可以?出门后,一路的颠簸不正好腌茶吗?现在天冷,先用瓷器放着,不正是冷渥吗?皇城靠北,气候比巡城更冷几分的。等我到发皇城,会地方将茶冷藏在地下的。”
“夫人言之有理。”张氏笑着跑出去安排这事。
匆忙吃罢早膳,寻香和莲儿披上厚厚的皮斗蓬,吴妈妈和程妈妈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上路了。谷庭仪带着下人们送到大门外,寻香才下大门台阶,所有的下人都整齐地跪了下来,双后举在头顶,磕了三首。
寻香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大家这是为何?”
风伯道:“我们向天祈求,夫人此行平安顺畅。”
寻香点点头,与莫氏、谷庭仪对视几眼,果断地大步向竹林边的马车走去。
马车后一片寂静,马车声肆意贱踏这份没寂。
寻香不敢回头看谷家祖父祖母,让寻青把马车赶快一些。只半盏茶的功夫,出门的人便消失在视线之外。谷庭仪夫妇下了台阶,追上去,走到竹林外,早不见了马车队伍。
寒风呼啸,竹木摇得哗哗作响,枯黄的竹叶漫天飞扬。
“老太太,老太爷,外面太冷,该回屋了。”月鹃终于起身,走到他们身后劝道。
谷庭仪回头看看仍跪在地上的下人们,抬抬手,“都起来吧。我们要好好地活着,等香儿和林儿他们回来。”
这句话令伤感的下人们得到鼓舞,大家从地上站起来。
谷庭仪深吸一口气,拉着莫氏,“我们回屋去,该检查强儿可有起来读书了。”
寒冷冻不僵顽强的生命,寻园的大门安静地关上,墨远斋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隔日傍晚,寻香他们行到锦县,她带着大家下船去锦县夜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