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坐到床边,握着明强的手,声音十分慈柔地道,“强儿。你刚才说的曾祖母都听到了。你不怪曾祖父和曾祖母太苛严,我很欣慰。要是你妹妹能有你这样明白,那就教人放心了。”
“曾祖母。强儿以后会教教妹妹的。”许久以来,明强第一次听到曾祖母这样温柔地说话,心里有些不适应,却十分高兴。
青儿眼睛通红,上前道:“刚才寻飞劝过我了。往后青儿不会再溺爱两个孩子,一定对他们严加管教,绝不负了老太太和老太爷的良苦用心。”
“往后孩子犯规再受罚,不会心疼了?”莫氏笑着看着他。
青儿摇摇头,“往后孩子们犯规,青儿亲自动家罚。”
莫氏和寻香心中的石头落下地。要让明强和笙儿完全变好起来,身边的人也很重要,最怕一些人把他们往好处教,一些人在却背地里往坏处拉。所以青儿的态度很重要。
明强的确是懂事了,妹妹醒来后,他带着妹妹去后院外的竹林里玩,对她淳淳善教,劝告她:“如今世上最亲最可靠的人是曾祖父和曾祖母,如果不听他们的话,将来会象娘和祖母一样不得善终。而且曾祖母同意了以后每天我们出来玩一个时辰。”
笙儿很听哥哥的话,听说往后每天,哥哥可以带她出来玩,自是言听计从。傍时,兄妹俩来到莫氏屋里,笙儿承认了错误,表示以后一定听话,不再无理耍横。
寻香一直在莫氏屋里,见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明强和笙儿的确只是孩子,若是象犯人一样管押着,只怕会适得其反,便道:“祖母。如今太皇太后走了,寻园静了,你们搬回寻园住吧,往后让明强和笙儿与大家一起吃饭。”
以前莫氏让下人在西居给孩子们单独做饭,而她和谷庭仪都是上寻园吃饭的。
这对两个孩子来说非同寻常,在他们眼里,这是得到大家的认可,是平等的象征。明强眼里掠过一丝喜悦,笙儿年纪小,本来就好热闹,眼睛笑眯成缝地看着莫氏。
莫氏笑道:“以后就带上你们去寻园吃饭吧。不过,我们现在在西居住惯了,搬来搬去的很麻烦。别看你那边现在空了几处屋子,待你生了孩子,以后沛林一回来,你那边只够你们自己住的。反正寻园离西居只有几步路,每天走走更活动筋骨。”
人有自己的窝好。莫氏喜欢有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西居是谷庭仪原来置的产业,所以一搬进这里,她就不想往别处搬。
寻香知道她的心思,笑着对两个孩子道:“还不快谢谢曾祖母的恩情。”
“谢曾祖母教诲和爱护,强儿以后带着妹妹,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明强拉着妹妹连忙躬身说道。
“好了。你们回屋去吧。吃饭时,自有人来叫你们。”莫氏向他们挥挥手。
寻香却道:“晚膳时候差不多了,不如现在一起去寻园坐会。”
明强和笙儿第一次去寻园的黍香堂吃饭,青儿特地给他们换了一身衣服以示庄重。
按照规矩,明强和笙儿辈低单独坐一张饭桌。
开饭时谷庭仪回来了,见两个小孩子在座,没有谈白天的事。
莫氏对孩子们和颜许多,不时瞟一眼他们吃得可香。两个孩子有留意到曾祖母的变化,又瞟一眼谷庭仪,他脸色严肃,两个孩子知足地低头吃饭,没一会就吃完饭告退下去。
“说说白天的情况吧。”孩子们一走,莫氏便迫不急待地问谷庭仪。
“一切还好,就是太皇太后昨上船时,特地又和我提到了明年春天,要寻香带着孩子进宫的事。”谷庭仪的眉毛白了不少,虽然精神还算健朗,可是毕竟是古稀之年,沉重的公务令他苍老许多。
“请辞的事,皇上没批?”莫氏皱着眉问。
“昨下午皇上到巡州府衙来时,我们谈过这事,他让我培养一个后人起来接任。谷家的子孙有谁可用?”谷庭仪哀叹道,“我给皇上说,还是另派他人吧。他却说,在浑水县时,他看谷老三还不错,虽然智谋不够出众,可学识却是有的,为人虽不够高尚,处处胆小谨慎,这与许多人比,倒是一个优点,至少不会象许多人一样,坐上高位便大肆搜刮。以老三的资历,做个县官还是可以,要做个州官,我……真是不放心。”
谷家谈家事,老王不出声,只津津有味地吃菜。
寻香担着祖父年纪大了,不经折腾,经过前阵的战事后,她觉得对于许多人都应该重新认识,谷柏新并非一无是处,皇上对他的评价很中肯,微笑着道:“皇上已经这么说,不如祖父让三叔从县官再做起。人总是要历练的,就象强儿和笙儿原来跟着他的父母沾染许多不好的性情,可是跟着祖父祖母后,明白许多事理,渐渐有所改变,何况三叔是个大人,书又读得不少,只是原来科试屡不遂心。我想,经历前阵的战事,他应该也明白了许多做人和为官的道理。”
莫氏笑着摇头,“若是只为早点卸下你祖父肩上的担子,这个建议不太好。”
老王这时一边啃鸡腿,一边插嘴:“我看寻香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谷庭仪直摆头,“还是让他们在家老老实实地种地吧。”
寻香提议:“今年秋天不是有秋试吗?三叔早就过了乡试和州试,差就差在最后一层科考上。我知道祖父怕三叔能力不够,保举了他,将来惹出非议是小,办不好事是大。以前我祖父说过,有的人不是能力不够,是历练太少,吃的苦太少,现在三叔在家种地,又经历了前阵的战事,人是会变的,不如让他秋季又去参加科试,若是考中了,名正言顺地录用,将来便无人闲话,这对三叔也极公平。”
老王香喷喷地吃着菜,笑道:“谷老头,别顽固定不化。谷老三要是凭自己的能力考中的,你再阻拦便不厚道。”
莫氏笑眯眯地看着谷庭仪,“寻香的提议甚好。”
“这事让他凭本事来吧。”谷庭仪话峰陡转,“寻青他们可有消息?”
寻香摇摇头,“下午我让飞叔他们出去打探消息了。”
谷庭仪面色凝重,不出声地吃饭。
饭桌陷入沉闷的气氛。
老王啃着油酥排骨,“我看彩凤和春桃虽然命薄,却不是短命之相。至于明年春天,太皇太后让寻香带着孩子进宫的事,这事还早,大家别弄得太紧张。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大家想不出一个对策。”
莫氏笑起来,“你真是个看得开的人。不过,我们真是要学习你这样的精神,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谷庭仪脸色微缓,“那就等等寻飞他们的消息吧。”
现在只能这样,大家恢复平静,只能耐性等候。
太皇太后离开巡城了。次日一早,林家便来拜访了。太皇太后在寻园时,寻家和林家简直就没往来,只是过年时,派人给林家送了些年货去,林家又回了些礼物过来。
因为寻香怀孕了,林家夫妇也不多坐,叙了半个时辰话就告辞了。
林家刚走,龚志明带着几个包装样急急地来了,因昨天和寻迁约好今天早上看新包装样,他在茶铺等了一阵没等到人来,后来风伯到铺子里来说寻迁有事出去了,包装样只有请少奶奶看,他才带着包装样来到寻园。
前堂客厅里。
“少奶奶你现在有身子了,本来我不该来打搅你的。”龚志明向寻香表示欠意。
寻香让吴妈妈把先前的茶器撤了,重新泡新鲜的茶上来。听到他这话,轻轻一叹,“应该是我们表示欠意才对。本来你和迁叔昨天约好的,可是事情突然……”
龚志明摆摆手,“不妨事。我知道最近事多。迁叔不在,这些包装样你定一定吧。”
桌上摆着三款包装样。寻家茶行经历曲折,曾经落入周正之手,借太皇太后之力又夺了回来,后来巡城又遇战事,所以寻香想今年的包装换一换,以图个吉利。因她有了身孕,这些事一律由寻飞和寻迁代管。
“包装样极好,比往年的更好看,更有趣。”寻香发现每个盒子上都巧妙地多个香字,看着更显意趣和韵道,香字又暗合她的名字,指着香字笑道:“这是谁的主意?”
龚志明四下看看,小声道:“是顺叔。原来我以巡城再找不到能与我相较高下的人,想不到顺叔竟是这方面的行家。”
“真的?”寻香惊讶极了。
“别看他是个下人,肚子里的学问可多,光一个字香字便能讲出几箩筐的典故,他住在我家后,我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呢。”龚志明喜悦道,“可惜少爷不在,不然我们一起摆弄这些,一定有意思极了。少爷他现在当大官,往后不会再回来玩泥巴,跟我学雕刻了吧?听说西居后面有一片泥土极好,我特地取了些回去研究过,那是难得的烧泥,虽不可成器,但烧陶时将其裹在胚泥外,烧出来的陶器会更细腻。有好多上等窑器进窑烧时,都要包泥烧上好几次呢。”
寻香道,“少爷现在虽不在,可是以后一定会回来的。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烧一套旷世瓷器出来。”
“我可等着他了。”龚志明激动得声音略涩。
寻香笑着点点头,心里却依然失落。沛林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回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