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蓝的眸中流转着忧虑,早先总觉得生难死易,所以那时拼命的干活,只为果腹生存,这段时间,发现还有比生存更可怕的事,那就是失去自我的苟活,直到不明不白的死去。而如今,千蓝才惊恐的醒悟,比之前更为绝望的是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甚至连死法都无法选择。
千蓝瑟瑟的搂紧米露,她在颤抖,在恐惧这样的结果,不经意间望向青嬷嬷贪婪的眼神,仿佛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更增添了几许惧意,怀中的米露更是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把脸深深埋入千蓝的怀中。
青嬷嬷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们看,似在有意识的延长她们恐惧的时间,人在等待未知的结果时,越长的等待,越容易造成心理上的压迫,最终攻破心底的防线。她最喜欢在这一刻观赏。
屋内死寂一片。
青嬷嬷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思索了一会,伸出两根白胖的手指,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两条路给你选择。”
千蓝搂紧米露,紧咬着下唇,没有做声,等着青嬷嬷接下来的话语。
青嬷嬷歪了歪嘴:“第一条,死。”随即闭上了嘴,等待千蓝的反应。
米露首先惶恐的抬眸,泪眼婆娑的望着千蓝。千蓝双手暗暗握了握拳,“第二条是什么?”语气隐约透着冰冷。
青嬷嬷阴阴的干笑了一会,眼神示意一旁的男奴将米露先拖出去。米露哆嗦的身子,被男奴生生架着双臂拖走。望着米露一双绝望的眼神,千蓝本能的去拦截,却被重重的踢倒在一旁。
青嬷嬷踱着细碎的步子,蹲下身,将厚厚的嘴唇靠近千蓝的耳旁,嘀咕了几句,千蓝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下意识的想拒绝,却对上青嬷嬷盛满杀意的眼神,一丝仅存的理性,压抑住了不该有的冲动,米露的命还掌握在她的手上。
千蓝闭上了眼,内心挣扎了一会,漆黑如墨的双眸再次睁开,闪着决绝的毅光,“好。”
青嬷嬷脸上的笑意,逐渐的扩大,像皱菊一样的脸盘,生生冲击着千蓝的眼膜。这副嘴脸与青老怪这名还真绝配。
千蓝和米露相互掺扶的走出青嬷嬷的院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显得倦怠疲劳。千蓝遥望眼前弯弯曲曲的路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她们只是暂时脱离了虎口而已,还有更大的火坑等着她去跳,还是心甘情愿的去跳。
两人踉踉跄跄的行走在回房的路上,冷不丁从暗处的角落里串出几条人影,千蓝在看清为首的人胸前的木牌时,就做出快速的反应,一把将米露挡在身后之际,悄声吩咐米露:“往货仓跑,快,通知青嬷嬷。”
米露仍有些犹疑,青嬷嬷会来吗?刚刚不是巴不得叫她们去死?
“快!”所有的犹疑,在千蓝一声急切的催促下,消失殆尽,米露咬牙,拔腿就往后跑去。
雅兰眼神略有些阴寒的投向千蓝,眼中的张狂和轻蔑并未有丝毫的掩饰,走了一个也好,反正她的目标就只有千蓝。
最近她憋屈的很,因为那该死的谣言,大家都视千蓝为贵人,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那个谣言被完全推翻,千蓝又被选入货仓,相信如今她跳出来教训教训千蓝,为自己出口恶气,管婆应该不会过多指责吧。
她今天就要打到千蓝跪倒在她的脚下。雅兰一想到千蓝跪伏在地上,哀声求饶的摸样,嘴角不由自主的浮上一丝冷笑。
濒临危险,千蓝显得异常冷静,眼中毫无波澜的直视雅兰,一个打斗方案在胸中悄然形成。
对峙了一会,雅兰一声令下,几人纷纷朝千蓝扑去,千蓝灵巧的躲过几人的攻击,直奔雅兰而去。无视身后几人的拳打脚踢,千蓝脑中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狠命的击打雅兰。
千蓝知道她寡不敌众,只有先击倒雅兰,其余的人才会惊慌失措,到那时,她也许还有一口气残留。
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去完成青嬷嬷交待的任务。只是米露……
千蓝的意识渐渐的模糊,昏倒之际,入眼满是黑色的血,夹带着星星点点的红,那抹红是她的血,是她自清醒以来在这个世界看到的唯一的一种另类的色彩。如果就这样死去,换做以前的她会很不甘心的,可经历了此劫,她觉得能这样畅快的死去,挺好!
“不——千蓝、千蓝……”当米露赶到时,就看见千蓝像一片破败的落叶,飘落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襟,红彤彤的耀眼,映入米露的眼里,却是触目惊心的黑色一片。
米露不顾一切的扑到千蓝的跟前,将千蓝的头颅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停的用手按压住千蓝的伤口,似乎这样可以阻止鲜血的喷涌,眼中挂满莹莹泪水,悲恸的哭不出声来。
青嬷嬷在一旁,皱了皱眉头,嘴角抽了抽,就吩咐男奴带千蓝下去治伤。她可不希望千蓝现在死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托付任务的人,她可不想白费了这番力气。
千蓝刚被带下,米露也失魂落魄的尾随其后。
随即场中响起一声鬼魅般的惊叫,青嬷嬷横眉冷视着罪魁祸首——兰焰,带着丝愤怒的气焰低喝道:“怎么回事?”说完,两双眼睛露出骇人的阴毒,像两条吐着舌芯的毒蛇。
兰焰瞳孔微微一缩,惴惴不安道:“死……死……死人……了!”
顺着兰焰的手指处,青嬷嬷瞧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被血染黑的人,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屑:“死了?那好办,扔死人窟去,你——们一起陪葬。”
陪葬?
这么可怖的字眼从青嬷嬷森寒的嘴里蹦出,说不出的诡异,令兰焰等人不住的瑟瑟发抖,纷纷匍匐在青嬷嬷跟前:“不是奴的错,是雅兰跟千蓝有旧怨,才逼迫奴们帮她的,奴也是被逼迫的。”
“是的,是的……”一阵异口同声的附和,声音里却充满了恐惧。
逼迫?将所有的错都归在死人身上,这么一来死无对证,真是一双巧嘴啊。可惜了,青嬷嬷眼里盛满嘲讽,嘴角挂着诡笑,“你们是普役司的吧?”
兰焰等人愣怔了一下,垂首默认,之后,兰焰心念一转,机灵的补充道:“奴们是普役司的,不过奴们很崇拜青嬷嬷您的,谁都知道您是大善人。”
青嬷嬷对上兰焰那双小心翼翼的灰瞳,眼底的笑意漾开,被人吹捧,她是很乐意受用的,不过那也不代表她可以如此轻易的糊弄,眼底的笑意添上了几许冷意,“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大善人,那我就不能辜负这份美名了,对吧?”
兰焰等人闻言,面色一喜,这么说青嬷嬷会饶恕她们了!连忙像小鸡啄米般不停的点头
青嬷嬷朝雅兰的方向伸手一指,面露哀色道:“你们说她这么一个人离去,会不会太孤单了些?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善人,所以我于心不忍啊!”说完,不忘逼真的哀叹一声。
兰焰等人心头一沉,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善人,都是这般靠逼真的演技加冠冕堂皇的诠释堆砌而成的,她们平时都是局外看戏的傻子,如果不是深入剧中,她们将是一辈子盲信的傻子。
青嬷嬷无视兰焰等人的绝望和颓靡,冷酷的念出最后的判决:“所以,请你们也好心的陪她一程吧。”
几声凄厉的惨叫,就这样几条活生生的性命被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狭小的路径依然弥漫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血腥味,逼仄的人喘不过气来。青嬷嬷皱了皱鼻子,满意的笑了,她已经好久没有闻到如此惨烈的血腥味了,想当年内堡里可是每日都在上演,真怀念内堡的日子啊。
感叹中,转念一想,这场剧还没结束,那个贱奴最好给我活着,否则结局还会多一个陪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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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蓝茫然的站在繁花盛开的林边,雪白的花瓣繁复的簇在一起遮蔽住花枝。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林中穿花而行,乌黑一般的长发在廋削的肩头,随着身影的漂移,随意的舞动,配着簌簌而下的花瓣,玲珑有致的窈窕背影有股灼人的秀美绝伦。
熟悉的白色,熟悉的背影,令千蓝眸光一亮。紧步跟上,距白影几步远之外,千蓝不敢再靠前,怕她像上次一样,一靠近就消散。
放松了下心神,千蓝用柔和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白色身影轻柔的拉过身旁的花枝,轻嗅白花的芬芳,因为她的动作,有几朵白花从枝头坠落,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千蓝几乎可以听见落花的细碎声音。
千蓝不懈的追问道:“你是谁?”语气更加轻柔。
白色的身影停止了嗅花的动作,慢慢的转过身,每一寸的转动,都牵动着千蓝的心弦。
四十五度、九十度、一百八十度。
千蓝用力揉搓着双眼,难以置信的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张脸廓没有五官,对,没有五官,只有像皮一样,平整光滑的贴在脸上。
不可能,不可能……千蓝发疯般的大叫起来……
白花,白影转瞬即逝。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一束刺眼的白光穿透瞳孔,千蓝刺痛的眯了眯眼,一双肿胀的大眼,占满她的视线,熟悉感传达神经,仅此一梦,如此久违。这梦好长!
“醒了,醒了……”
耳畔是米露喜极而泣的惊呼声。